半職爸爸:失怙的象

年輕人在社會處弱勢,什麼事情,大人都看不順眼,現在如此,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前的二十年前,亦復如此。奇怪的是,當年被長輩看不順眼的人,今天成了長輩,自自然然,又看不起現在的年輕人。 年輕人有理想,爭取公義,被批評為幼稚;年輕人務實,要買房子,又被批評為沒有理想。換言之,前後左右,閃躲挪移,無論怎樣,動輒得咎。 上一代人的「自利偏誤」 到了利害關頭,首先想的是自己,然後才是別人和公義 長輩責備後輩,原因簡單,因為這是人性。每個人無論學養多好,都是人,都是一種先天擁有求存基因的動物,所以,到了利害關頭,首先想的是自己,然後才是別人和公義。每個人必然都是自我中心,從嬰兒時期就是如此,長大後,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慣揮之不去。瑞士學者Rolf Dobelli做過一個實驗,分別問五個共住同一宿舍的學生,他們去倒垃圾的頻率有多高。一個學生說:「一半都是我倒的。」另一個學生說:「我倒了三分之一。」還有一個學生正提着垃圾袋,氣冲冲地說:「百分之九十的垃圾都是我倒的!」理論上,全部答案加起來,應是百分之一百,可是,結果是百分之三百二十。這就是哲學家所謂的「自利偏誤」。 雖然「自利」是人性的一部分,可是,不加節制,強勢者目空一切,把所有利益歸於自己,把所有責任推在弱勢者身上,社會「自利」愈盛,公義無存,整個群體結果都要為強勢者這種因「自私」而目盲的行為,付出代價。哲學家勞思光在六十年代出版的《歷史之懲罰》,以大歷史角度審視中國人苦難的根源,指出因「幻想」、「迷信」與「欺詐」累積而成「歷史之債務」,由一代傳到另一代,最終無可避免會招來「歷史之懲罰」。半世紀之後,以香港本土立場視之,勞思光所謂「歷史之懲罰」,不是正在香港上演嗎? 「父教缺失」是粗暴的根源 強勢者,有能力,但沒有展示出溫柔的一面,結果「父教缺失」,孩子不僅沒有學習的榜樣,而且有了走到盡頭、退無死所的絕望感覺。幾年前讀過一本書,名為《男孩危機?!——男孩家長必讀手冊》孫雲曉、李文道、趙霞,香港三聯,2011),指出中國男孩成長期間,一方面因父親工作太忙而失去與父親經常接觸機會,另一方面,學校尤其是小學的老師,多為女性,男教師相對稀少,於是形成了「父教缺失」。這情形,就好像大自然裏的大象,在年幼時失去成年雄象的指導,長大後,往往變得情緒失控、殘忍嗜殺。 大象爸爸為何重要?因為這是一個有能力但溫柔的示範。象猶如此,人何以堪?人猶如此,一個社會「失怙」,整代人又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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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小心許願

執筆時,西班牙球壇班霸皇家馬德里又輸波。去年幾乎戰無不勝、取得國內聯賽和歐洲聯賽冠軍盃雙料冠軍的皇馬,近期淪落到一勝難求的地步,聯賽打了一半,現在排名第4,距榜首的巴塞隆拿19分,幾乎肯定與西甲冠軍無緣。另一邊廂的英超球會阿仙奴,近年戰績不復當年(這個當年真的很「當年」)勇,每况愈下,接連輸給弱旅,目前排名聯賽第6。兩隊球迷不少,現在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味道。 「阿仙奴跟皇馬一樣就好了」 有趣的是,近讀「網聞」,有皇馬球迷說:「半年前,我一個阿仙奴球迷的同學說:『如果有一天,我們的比賽跟你們皇馬的一樣就好了。』沒想到,他的願望這麼快就實現了!」(還有人說:「想像一下兩隊來一場吧,結果兩隊都會輸!) 鬼古書教落,許願要小心,因為你許的願,原來會實現——不過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實現。情形就好像成績墊底的同學葉大雄,忽發大願:我明年成績要跟考第一的明仔一樣;結果精誠所至,天從人願,第二年,葉大雄成績果然跟明仔一樣,可是,倒楣的是,葉大雄沒有好像明仔一樣考第一,而是明仔成績倒退得好像葉大雄一樣,兩個人一起考了個「雙第尾」。 從阿仙奴球迷願望實現之後那種哭笑不得的情形,想起許多孩子(以至大人)的願望其實類似。大雄說,他的願望是考第一,可是,他絕對沒有同時許願自己要有學問;結果,學校面臨殺校,同學能轉校的都及早轉校了,全班只剩下他一人留在原校,他就這樣實現了「考第一」的願望。史提芬周說,他的願望是升職,可是,他絕對沒有同時許願,自己有升職的能力;結果,公司業績不佳,大幅裁員,他接替了前上司的職位,可是公司整體減薪三成,他的人工不加反減,而且工作吃力,比之前辛苦百倍。 家長圈中,最常見的願望,是子女進入名校;可是,家長有否想過,如果子女不適合那間名校,勉強進入,又會否先甜後苦,因福得禍? 李小龍教我們這樣許願 為什麼我們的願望,通常這麼功利,這麼膚淺,這麼「目標為本」?為什麼我們的願望,不那麼看重過程,不那麼看重自己的付出,不那麼看重能否幫助別人?為什麼我們許願子女進入名校,而不許願子女增長知識和有同情心?為什麼我們許願發達,而不是許願自己有發達的能力? 想起李小龍未成名的願望,他寫了在紙上,是這樣的:「我,布魯斯.李,將會成為全美國薪酬最高的超級東方巨星。作為回報,我將奉獻出最激動人心、最具震撼性的演出。從1970年開始,我將會贏得世界性聲譽。」 李小龍寫了他明確的目標,也寫了他如何「奉獻」。相對很多人來說,這個「願望」顯得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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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你是不是第三種大人?

世界上有三種大人,第一種完全放養;背後想法,一是讓孩子自由發展,從「殘酷」的現實中學會自立;一是自己生活比孩子更重要,所以沒有辦法理會。第二種大人,孩子的大小事務,統統要管,噓寒問暖,雞毛蒜皮,如臨大敵,功課勞作,彈琴繪畫,衣著談吐,萬萬不可輕忽,緊張兮兮,大人小孩皆惶惶不可終日。第三種大人,可能傾向放養,可能傾向規管,可是,有一個跟別種大人不同的地方,就是這種大人,會從孩子角度考量事物是否重要。 滿足孩子虛榮心 一個大人對孩子的關懷,從一個小問題就可以看出分別。這個問題就是:你會滿足孩子的虛榮心嗎? 第一種和第二種大人,面對這個問題,可以馬上給出答案:絕對不會。這兩種大人,表面是兩種極端取向,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認為孩子的「虛榮心」是沒有價值的,只有大人為孩子定下的「目標」才是有價值的。他們一向堅持,為了孩子將來活得更好,孩子現在必然要「經歷」一些「犧牲」,至於這種犧牲是否必要,是否妥當,他們已經無暇細想。 這個問題的關鍵,不在答會或不會,而是大人遇到這問題,需要思考一番,還是可以馬上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不會」。「虛榮心」這個問題,有一個愚弄人的地方,就是「虛榮」一詞本身帶有貶義,意指不合理地追求外在的東西而得到別人羨慕。可是,在大人眼中「不合理」,在孩子眼中也是「不合理」嗎? 孩子見到一頂帽子,想買,可是家裏很窮,要買的話,一家人一個星期都沒有牛油可吃,要吃白麵包;可是,媽媽決定買帽子,理由是,一星期不吃牛油這件事,很快就會忘記,而孩子得到帽子的快樂,卻可以記憶一輩子。要帽子,還是要牛油,作為家長,你會如何選擇? 關於帽子與牛油這件事,出自倪匡早年的雜文,題為《偉大》。倪匡說:「這種對待兒童的態度,才真正是愛兒童。」 無用的快樂 若說買帽子不合理,難道扣掉孩子的玩具錢,拿去逼孩子學鋼琴考鋼琴試就一定很合理?若說孩子當下「無用的快樂」不重要,將來名成利就才重要,那麼將來「名成利就」在上帝眼中,難道不是另一種「無用的虛榮」嗎? 孩子要買一件東西,只是為了得到羨慕,有什麼大不了?真的負擔不到,大人自然不會買,一個孩子,也決不可能脅迫到堅持己見的大人就範(相反,大人往往能脅迫孩子在許多種事情上屈服);若負擔得到,滿足孩子這小小虛榮,難道就會招致世界末日不成? 相信買「沒有價值的東西」給孩子,會寵壞孩子,其實是大人沒有深思熟慮的想像。一個在愛中成長的孩子,一定會明白,帽子不是最重要的,帽子背後,爸爸和媽媽怎樣理解他才是最重要的。孩子終於會明白,他不可能買光世界上所有他想要的東西,可是,他永遠知道怎樣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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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喜歡第二種結局

身邊的小孩子,喜歡聽故事,喜歡追故事,聽聽追追之間,總問「接着怎麼了」,到最後自然是「最後呢」或者「結局呢」。 如果要令孩子滿意,或者令自己可以抽身而出,那麼,結局只有一種,就是第一種結局。這種結局,主角練成曠世武功,大殺四方,好人好報,惡人惡報,各取所需,各得其所。總之,大團圓結局,官不貪,民不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國泰民安,四海昇平。 文:張帝莊 這老婆與這一刀 這種結局,非常美滿,再沒有「接着呢」、「然後呢」和「後來呢」,都大團圓了,哪裏還有「然後呢」?印度寶萊塢電影圈有這樣一則著名格言:「人生如電影,凡電影皆有大團圓結局,如果沒有,那麼,唯一的解釋是,這齣電影還沒有完結。」 這種好得無可再好的結局,就是第一種結局,也是我小時候喜歡的結局:很飽,很實,很滿足,很安穩,沒有懷疑,也沒有悵惘。 相反,第一種以外的第二種結局,就沒有那麼圓滿了。胡斐這一刀砍還是不砍,張無忌這老婆娶還是不娶,固然餘音嫋嫋,繞梁三日,可是讀者覆去翻來,思前想後,難免由「餘音」變成「餘恨」,到最後發展成「餘怒」。這種結局,特別惹孩子討厭。給人的感覺是:很餓,很虛,很飄渺,沒有寧靜,也沒有平安,像佈滿了倒刺的棉被,只能為想要沉睡的人帶來無盡的折磨。沒有孩子會喜歡這樣的被子。 可是,人,到底會長大,開始學會喜歡失眠和自討苦吃。 不知由何時開始,我只喜歡第二種結局。 小金魚與白氣球 兒童電影之中,伊朗的《白氣球》(1995)是我最喜歡的電影,結局拍得很巧妙。電影講述新年前夕一個小女孩拿了錢買金魚,輾轉間卻把鈔票丟在下水道欄柵內。觀眾跟隨小女孩看養蛇人賣藝,看着她身上的鈔票幾乎給騙去,其後又跟隨着女孩焦急地等待愛理不理的大人把鈔票撈回來,恍如親歷其境。儘管女孩一定要花錢買店裏的金魚,而不選擇撈取自家池塘裏的魚,顯得任性,甚至有點無理取鬧;可是,這時候,金魚舖快關門,新年前女孩能否完成任務,顯然比其他事情更重要。在那個七歲女孩的眼中,那條金魚就是她的整個世界。正當我們與女孩同喜同悲,一起經歷這一切,體會到一條金魚和一張相當於港幣十元的鈔票為何這麼重要之際,一個賣氣球的阿富汗男孩,用口香糖拯救了女孩的鈔票。結局是:女孩二話不說拿回鈔票,興高采烈地跟哥哥和媽媽跑回家,只留下那個高大黝黑的男孩愣在現場。他賣剩一個白氣球,在新年鐘聲響起時,怔怔地望着別人一家人愉快的身影。到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真正讓人惆悵的,不是那個女孩。 男孩拿着白氣球。完了。很難再接着問:「然後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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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性侵犯與校園欺凌

性侵犯與校園欺凌慘案的共同點,不是傷害和被傷害,而是受害人對權力的不信任。為什麼許許多多小時候被性侵犯的人,默默啞忍,要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把最痛苦的經歷昭告天下?為什麼許許多多兒童和青少年,飽受校園欺凌,一直有冤無路訴,到最後把事情鬧大了,去醫院,見傳媒,尋短見,才可以引起關注? 為什麼告訴不了爸爸媽媽?為什麼老師校長不聞不問?為什麼所有應該知道出了狀的人茫然不知?為什麼明明開了口,但應該主持正義的人輕輕放過? 明明很殘酷的事,因為外界的反應,或者預知外界的反應,孩子最後只能用最「安全」的方法去應對。不舉報,不張揚,不透露。選擇埋藏心底,固然是一個痛苦的選擇。可是,對兒童或者青少年來說,另外一些選擇,帶來的傷害往往更大。他們雖然年紀小,但是他們明確知道。因為他們都經歷過。我們以為他們經歷得少,其實他們經歷的,比大人所能想像的更多。 「爸爸,那個女同學打我!」 「別哭,男孩子哭什麼哭?」 「媽媽,表哥他們取笑我!」 「不要小器,人家只是跟你玩玩。」 「媽媽,隔壁的占美,搶了我的玩具!」 「做人大方些,要學會和人分享。」 「婆婆,表姐撕爛了我的畫。」 「表姐不對,你不要哭,你再畫一張 就好了。」 「爸爸,露絲對着我耳朵大聲尖叫。」 「你們不要吵,爸爸在工作,不要煩我。」 「媽媽,我的玩具在學校裏給人拿走了!」 「都叫你不要把玩具帶到學校。」 「爸爸,他們不讓我參加遊戲。」 「不要理他們。」 大人不知道什麼叫做正義 老師或者家長,總會收到大大小小的「投訴」,有時正確地處理了,有時過猶不及地處理了,有時因為太忙或者其他各種原因,輕輕帶過,虛應故事。 可是,有時就是因為這樣的疏忽,看不到這一次的「投訴」背後,孩子深切的悲哀和無盡的委屈。 這一次,你看不到,再一次,你也看不到。一次,兩次,三次,孩子就發現,告訴大人自己的委屈,結果往往是自己不得不承受更大的委屈。第四次,孩子開始學會了其他方法。打對方,罵對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或者,學會了使用奸計陷害對方,或者,學會了先下手為強,又或者,學會了保護自己,不作聲,不讓大人用他們的無知再次深深地傷害自己。 在雪崩面前 沒有無辜的雪花 當公義被多次證明不存在,當委屈變成了理所當然,當權力證明了權力的無知,那麼當這一天來臨,他們不幸成為可怕罪行中的受害人,很多人只能選擇沉默。四顧茫然,周圍都是人,可是,偌大的空間,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裏。 所有的沉默,所有的隱忍,所有的欲言又止,背負了多少一手傷害以外的二手傷害?在所有隱匿的校園欺凌和性侵犯背後,坐滿了許多自以為清白的幫兇。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文:張帝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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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外星人襲港才值得直播

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基本法委員會主任李飛來港演講,據報至少50間中學收看了直播。聽到這個消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因為在我心目中,要直播的事件,分量應該至少等同1969年人類第一次登陸月球。所以我最初聽到直播,第一個反應是:難道有外星人入侵香港,李飛要宣布「在國家憲法及《基本法》下,香港作為國家特別行政區對抗外星人入侵的角色及使命」? 文:張帝莊 我想像我們的學生應該聽到類似這樣的話:「不要問國家可以為你們做什麼,問你們可以為國家做什麼;不要問外星人為什麼要侵略香港,問香港為什麼要對外星人入侵毫不猶豫地予以抵制和反對。」 想像與現實有距離,據《明報》報道,全長50分鐘的演講,李飛講香港的責任,才開始幾分鐘,部分學生打呵欠和打瞌睡。 學校安排直播,應該播學生關心的東西,例如世界盃球賽或者校際比賽,強行直播官方人物講話,難以讓人理解。如果要直播,為什麼播李飛,而不是月前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在十九大(全名為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幕發表的205分鐘工作報告呢?為何厚李飛而薄習近平?難道李飛的演講比習近平的講話更重要? 我無意在政治議題上發表意見,只想指出一點:提出要在學校安排直播的一方,有一種「更高的想像」,完全漠視學生或觀眾的權益。這在直播史上,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記得小時候大人津津樂道的戴安娜婚禮,1981年全球多個地方直播,我就好像今天的學生聽李飛講話般猛打呵欠。 想像與道德掛鈎 即成偽善 直播的東西,不一定都沉悶。對我來說,許多球賽直播都很精彩,可是對非球迷來說,強迫他們看20個人追逐皮球(另有兩個人站在龍門前面不知在幹什麼),也是一件苦差。一樣米養百樣人,所以我也不排除有極少數人覺得李飛或者習近平講話很精彩,覺得聽了醍醐灌頂、精神百倍,以後做人都充滿了奮鬥目標。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大部分有權操縱直播或者在現場強迫別人接收信息的人,會有一種如前所述的「更高的想像」,而這種「想像」一旦和「道德」掛鈎,就會出現一種偽善和不顧受眾死活的「傳統」。 千里外播國歌要肅立? 好多年前,有一個足球評述員忽然義正詞嚴,要求身邊幾個評述員噤聲,因為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球場上正在播放國歌。本來在「吹水」講球員的軼事和狀態、做賽前分析的其他幾個評述員,想想有道理,要尊重人家國歌嘛,竟然都響應了,不再講話,不再娛樂觀眾。香港幾百萬電視前的觀眾不能反抗,只好繼續吃零食飲啤酒,把大腿擱在沙發上,忍受那些直播中必須經歷的陣痛。 這種直播時遇到別人奏國歌而靜默的做法,不知始自何時,至今竟成常態。儘管我認為這樣做非常荒謬,但每與人談起,贊同我想法的人原來不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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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數碼化之路

紙媒沒落,報紙雜誌銷量大跌,弔詭的是,閱讀人次其實並沒有減少。數碼資訊近年成為顯學,許多人吸收資訊的來源,都是虛擬信號而不是實體載具。 文:張帝莊 「現在還有人看碟嗎?」 好多年前,我讀的金庸,是從爸爸留下的八毫子本開始,後來轉讀合訂本;好多年後,女兒讀金庸,是從我留下的合訂本開始,很快就轉至電子閱讀器。我也慢慢把家裏珍藏了幾十年的紙本金庸拱手讓人,只留下幾套感情最深的作品。實體載具化為數碼信號,第一大好處是節省地方,第二大好處是經常保持原貌。一本書印刷得再好,10年20年30年,就會老化變黃。隨着年紀愈大,當年的鉛字,今天看來愈來愈細,看得愈來愈困難。書化為數碼,家居空間增加,而且殘破發霉的紙字,在電子閱讀器上好像能永遠保持最佳狀態。 最近把一張藍光碟送給友人,友人為了這張碟買了一部藍光機,電器舖售貨員對他說:「現在還有人看碟嗎?」是的,大部分人可能都看下載的版本了。連我這樣幾乎每月買碟的人,也開始進行大規模工程,逐張逐張把一些珍藏的電影光碟轉錄到8TB的外置硬碟裏,最終目的可能是把一切都存放在連載具都觸不到的雲端上去。 現代人連放一張光碟進機器,都覺得麻煩,而且,經歷過不少正版光碟氧化發黑,我們不得不學會「備份才是永生」的道理。 利益帶動互聯網內容 篩選資訊 儘管在儲存和提取資訊方面,我傾向使用更加數碼化的東西;但是在數碼資訊世界,我也發現有許多本來美好但愈來愈不美好的事物。我不明白,提供資訊平台的臉書或者Google可以吸納九成的廣告收益,而其他一眾普通人和傳媒只能收到總廣告收益的一成。我不明白,在這些平台出現的廣告,為什麼會「自作聰明」地根據「我的喜好」而出現,而且也不明白,為何一些荒謬的廣告,可以在沒有用家能留言評價的基礎上販賣虛假。這些廣告,諸如小型到不能承擔電池續航能力的全球衛星追蹤器,又或者是10天助你減肥30磅的神奇方法。 對我來說,一個本來提倡資訊自由流通的平台,「自作聰明」地篩選資訊、灌輸給受眾,其實是一種罪行。這是一種窄化了思想和自由的罪行。但是,到現在為止,反對的聲音顯得很微弱。我們從小到大,給主流社會灌輸的東西難道還不夠多嗎?為什麼一個可以縱橫世界的互聯網平台,漸漸變成一個壟斷而我們不察覺其壟斷的平台? 數碼化的目的,應該是自由而不是操控。我不反對數碼化,可是,數碼化過程中出現的不自由信號,值得我們加以警惕。尤其是現代的小朋友,升中後各有臉書和IG戶口,課外時間,看屏幕資訊時間遠多於讀紙字,對他們來說,網上的資訊彷彿等於整個世界。家長怕孩子被洗腦,真正可怕的洗腦,借助數碼之名,洗腦之餘,所有人不知不覺,這才是我最近思之慄然的地方。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現為全職爸爸,兼全職寫字人。有時是悠閒的半職寫字人和忙碌的半職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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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看一張照片就會抑鬱的世界

我們已經踏進了一個看一張照片就會抑鬱的世界。幾年前已經有研究指出,經常看臉書的人,容易憂鬱,這種情況在青少年和兒童中間影響更嚴重。看到朋友展示出陽光下的笑容、被其他人簇擁著、獲得獎牌證書、吃到美食、到不容易去的地方旅行,你的內心其實並不快樂;相對而言,捫心自問,卻發現自己完全是這些「人生勝利組」的相反,每天無聊度日,吃下普通食物,過普通的日子,沒有獎項,沒有被人圍繞,乏善足陳。 文:張帝莊 社交媒體的詛咒 社交媒體是一種詛咒,它的特質和某些名校一樣,就是透過種種人為或非人為方法,推崇以至強化某一種或少數幾種很可能不妥當的價值觀。在社交媒體,某種照片或某種言論,會得到「讚」,大家就如動物受到「條件發射」的約制一樣,不斷強化重複這條「獲讚方程式」。在某些名校,校際比賽獲獎的學生,每年活在鎂光燈下,獲得特別照顧和嘉許;與此同時,一個喜歡看書但成績不好的人,一個對師長不恭敬但喜歡仗義幫助弱小的人,一個願意嘗試但沒有運動天賦的人,一個不懂彈琴但喜歡欣賞音樂的人,以及一個重視生活多於成績的人,卻沒有受到相同的關注和稱讚。結果,跟臉書一樣,學生很快會找到一條「獲讚方程式」,將自己併入了「公認」的「人生勝利組」,併不入的,就患上了「臉書憂鬱症」。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這是一個人人表面上都「洋洋自得」,同時人人在背後都「鬱鬱寡歡」的世界。每個人都把自己「最好的照片」放上網,可是,每個人都因為別人有另一些「更好的照片」而悶悶不樂。 為了尋求認同,我們愈走愈偏,獨立思想,因此而變得不獨立。為了尋求掌聲,我們愈走愈偏,忘記了學校不是競技場而是有教無類、能夠看到每個學生獨一無二優點和長處的地方。 我們要率性 所以要慎獨 有多少人在質疑Google大神和全能臉書的「網媒法則」?有多少人質疑成績好、收入高的「人生法則」?為什麼在互聯網這個應該提倡多元和分享的世界,愈來愈多網絡公司要用他們的法則和「人工智能」去預判我的喜惡?為什麼學生埋首於學科、努力爭取走上頒獎台,卻很少人告訴他們,人生其他能力更重要?這些能力包括愛惜自己、欣賞別人、獨立思考,以及好好地過生活的能力。以前對「中庸」兩字很反感,以為那是不分對錯的和稀泥主義,現在覺得,真正的「中庸」,講的其實是「率性之謂道」,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東西,跟隨那個自己摸索、適合自己的道路,而不必人云亦云,被其他人牽著鼻子走路。學校灌輸成績和名譽功利主義之際,網絡強化偏執和信奉「群眾壓力」之際,我好像突然明白,《大學》和《中庸》為什麼要強調「率性」、「慎獨」及「毋自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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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父女戲 終於看見了對方

最近和女兒看了兩套戲,一套是印度片《打死不離3父女》,一套是泰國片《出貓特攻隊》。無獨有偶,兩套對父女情着墨頗深的電影,各自都有令人感動的一幕,是關於「看不見」的。 文:張帝莊 委屈就是說不出和看不見 《打死不離3父女》畫龍點睛的部分,是摔跤父親拚命特訓女兒,女兒吃盡苦頭,最後吃不消,向初嫁的朋友吐苦,不料朋友反而紅着眼睛跟她說,很羨慕她有一個這樣的爸爸,因為這個爸爸努力讓女兒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心把女兒早早嫁了出去,女兒終其一生只成了別人生命的附庸。自問眼淺,看到這裏,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爸爸迫逼女兒每天苦練,剪掉女兒的長髮,外人難以理解,表面是一個不近人情的惡魔,好像只是為了補償自己摔跤職業生涯的遺憾,可是心底裏他更希望女兒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女兒之前一直看不見爸爸內心真實的想法,卻被一個身處苦難中的第三者,輕而易舉,一語道破。 《出貓特攻隊》又是一齣令人流淚的電影,這次的眼淚,不是為那個付出了一切讓女兒轉讀名校的爸爸而流,而是為了女兒的委屈而流。由於新轉讀的名校,雜項開支異常昂貴,為了幫補家計,高材生女兒策劃了「收錢幫同學出貓」的秘密大行動,後來東窗事發,被學校重罰,連她爸爸也不能明白女兒的委屈,狠狠責備了她一頓。有一段戲,校長指摘高材生貪錢,價值觀大錯特錯,高材生含淚回應說︰難道這間學校成績至上、巧立名目斂財就對嗎?這一刻,戲中的爸爸看不見女兒內心的實相。他只是看到一個利慾薰心、不誠實、不知悔改的小騙徒,卻看不到女兒內心一種純真的愛和一種對不公義的反擊。 如果沒有愛就看不見真心 如果誤會了一個人愛自己,但原來這人不愛,這是可悲和可憐;可是如果這個人明明深愛自己,可是自己看不到,這是可哀和可痛。實相無相,世間的人雖有眼睛,但無智慧,我執太重,未必可看到一切。 默默付出,總有太多人視若無睹,因為我們太容易受另外一些因素影響,而看不到一個人的真心。 很容易指摘別人自私的人,很可能自己也就非常自私。很容易指摘別人幼稚的人,很可能自己也就非常幼稚。很容易指摘別人受人利用的人,很可能自己也在被人利用。我們往往見到事物的一端,而忘記事物的另一端。與其說這是愚蠢,不如說我們缺乏更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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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只有一個人看到的悲劇

女兒漸漸長大,她能陪我看的電影種類漸漸增多,以前兩父女只到電影院看動畫,現在終於可以看其他未必那麼「兒童適宜」的電影和電視,例如喪屍片,又或者其中一個主角是連環殺手的日本電視動畫《死亡筆記》。 文:張帝莊 恐懼和憐憫 記得女兒小時候看戲,往往「大驚小怪」。跟她一起看電視劇《天蠶變》,她看到武當山掌門逃亡途中,牆上出現血掌印一幕,馬上嚇得不敢再看下去,以後凡是看到帶血的畫面都不由得掩臉驚呼;以為女兒只是怕血,看溫情片應沒有問題,於是一起看《搭錯車》,看到中後段,小狗遇車禍喪生,啞伯伯病死,女兒哭得有如淚人,從此之後,女兒看戲必先問「係咪悲劇結局」。 血漿和慘情,一直以來,變成女兒看戲的禁忌。偏偏,這兩種東西,恰恰代表戲劇的兩大元素,那就是恐懼和憐憫。對我來說,戲劇好看,正正是因為觸動了我們內心的恐懼和憐憫,即使是喜劇,其實也不過是這兩種元素的變奏。 魯迅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毁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喜劇中的「無價值」正正是悲劇的返照。有一派戲劇論者認為,悲劇的定義不是來自主角的悲慘遭遇,而是來自不可抗拒和逆轉的命運。 觀眾明知結局已經注定,但只能看着主人翁一步一步泥足深陷,這就是戲劇裏最大的悲劇。 《羅密歐與茱麗葉》不是悲劇,殉情結局,與其說是必然,不如說是偶然,最後兩個家族和解,也給故事留下了一個光明的出路。反觀《哈姆雷特》和《麥克白》等悲劇主人翁,他們性格上的弱點和錯誤的判斷,一早就決定了最終不可挽回的悲慘結局。 孤獨的憤怒 古希臘人認為悲劇有洗滌人心的作用,驚一場,哭一場,帶着沉思,步出劇院,一個人就有了某種程度的變化。當然,最可怕的悲劇不是電影,而是現實。 按照希臘的悲劇理論,一個人患上絕症不是悲劇,而是一樣原本好好的東西,你看着這東西被侵蝕,慢慢腐爛,縱使有一些人負嵎頑抗,但是「有價值的東西毁滅」的趨勢已經不可逆轉,這才是真正的悲劇。腐爛之初,有人比其他人更早看到其衰敗之命運,比其他人更早出現悲慟,那種只有一個人承受的莫大的悲劇感,旁人莫名其妙,難以理解。大家如常生活,如常高興,世界上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人為那件事哭泣和生氣。假如有外星人在看地上發生的一切,這看起來應該更像一齣荒謬絕倫的喜劇;不過,對那個孤獨者而言,這是徹頭徹尾的悲劇,而且那種悲,甚至已經連不上一個劇字,因為他根本無法找到任何一個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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