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有喜歡就表示你還活着

如果子女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能夠應付的,我盡量奉陪,例如逼書展漫畫展,或者大清早排隊買限量版紀念品,因為我最害怕的,不是孩子事過境遷,過了一段日子或一大段日子,發現自己為了這樣「無聊」的東西而付出這麼大的力氣很「無聊」,而是孩子從來都沒有為任何事興奮。 我寧願孩子為了打機而廢寢忘餐,也不願意看見一個學業很好但不曾為任何事着迷過的孩子。我寧願孩子追求過渺茫的目標,遇過挫折,擁有過那些最後回望會笑自己很傻的往事,而不想一個孩子對任何事情都不動聲色。內心的和弦因為某些東西而振動,這才是人生。感到不安,感到恐懼,感到喜歡,感到戚戚然,這就表示你還活着。一個人為了傻事而活着,總比一個人因為精明而一輩子沒有活過好。 為抽象東西而受苦 最近收拾家中物件,發現很多現在看來很讓人驚訝的事。原來自己曾投那麼多稿到連環圖雜誌,而且還收到馬榮成親筆簽名的自畫像;原來在1989年之後,自己看了那麼多與年齡不相稱的書,包括中國憲法、《毛澤東選集》第五卷、許多和八九民運有關的材料和新聞前輩的著作,還有一些特別的剪報,例如當年的中常委名單以及魏京生28歲時發表的《要民主還是要新的獨裁》。一邊收拾堆積如山而且發黃的紙,一邊對自己說:「原來這就是當年的自己。」 那些年,上網並不存在,因此一些自認為重要資料,都要好好保留,作為參考,以備不時之需。今時今日,很多資料,網上一鍵解決。不過,正因為知道要保留這些資料,用上了很多心力,今天回看,才會慶幸自己曾以這種方式活着過。 為了一種抽象的東西而受苦,活着的感覺反而強烈。 真正的光來自內心的東西 為了來自B612星球的小王子,為了海賊王,為了動物森友會的巨石陣,為了什麼也好,能夠為這些而付出努力就好。雖然像不少家長一樣,看見子女整天打機,總是免不了口裏婆媽一番,可是,有時聽着孩子口裏訴說着怎樣怎樣獲得那一大堆遊戲裏難得的「人物」,內心還是會出現一陣竊喜。 只要我們內心還有感覺,黑暗之中,還是可以看到曙光。真正的光未必來自外在環境,光其實也是一種主要來自內心的東西。很多家長希望孩子壓抑感覺,去建立一些肉眼可見的事情,但是,和孩子一起活着走過未來道路的,是那些更敏感而不是更麻木的心靈。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3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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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Matilda應該是一本禁書嗎?

(圖片來源:誠品網站) Matilda是一本香港小朋友較為熟悉的書,內容講述一個天才女孩Matilda,活在一個被父母和校長壓迫的世界,她最終選擇運用超能力懲戒那些做壞事的大人。這本書的女孩有3個特點:一、她的文化水平較高,性格正直;二、她的父母相反,文化水平較低,性格自大,看不到女孩的優點,靠謊言(利用二手車詐騙顧客)過活;三、她決定報復那些做了壞事的大人,而且在故事的末段,頭也不回、主動離開她無法喜歡的親生父母。 可能引起孩子對大人的憎恨 對一些家長來說,這本書大逆不道,醜化父母和大人,把孩子懲罰大人合理化,頗有孟子「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的味道。如果童書中有《一九八四》式的禁書,這部「政治不正確」但極受小讀者歡迎的小說,恐怕首當其衝。這是一本外國人寫、別有用心、引起小朋友對父母和其他大人憎恨的書。 可是,作為大人,我很感謝作者Roald Dahl,給大人和孩子留下這麼大快人心的一部作品。我很能代入主角Matilda的處境,因為每一個大人都曾經是小孩,而且,在每一個大人身邊,總會有更大的大人出現,他們就像故事中的父母和校長那般,不問情由欺壓着他們眼中的「孩子」。書裏面的爸爸知道孩子「竟然」喜歡閱讀,而且能從他無法理解的東西得到他不能想像的享受和滿足時,怒從心上起,憤然把孩子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撕爛。這其實是一種同時夾雜着嫉妒、虛怯和自大的複雜情緒。「I’m right and you’re wrong, I’m big and you’re small, and there’s nothing you can do about it.」(我是對的,你是錯的。我大,你小。對於這點,你絕對無能為力。) 他不明白一本書為何重要,不明白一本書為何值得珍視,他只能生氣地反問:「有什麼東西是只能從書本而不能從電視得到的呢?」 大的不一定是正確的 庸俗的爸爸看似荒謬,偏偏現實上不少「大人」都自以為是,認為膚淺比深沉好,認為不用腦的孩子比會思考的孩子乖巧,認為單向接收命令比反覆多角度察看問題更重要。因為前者比後者更有效,而有效的意思是官能的、短暫的、一言堂的和看起來更值錢的。 故事裏爸爸的話,揭示了某些大人相信的真理:我大,所以我對;你小,所以你錯;有權有勢的人,永遠都是對的。偏偏,Roald Dahl想在這本書帶出相反的信息。那就是,大的不一定是正確的,小的不一定是錯誤的,大人做了壞事,一樣要受到懲罰,哪怕懲罰大人的是一個孩子,哪怕懲罰父母的正正是他們的女兒。 小孩看這本書,應該會很快樂;大人看這本書,看着,看着,一股悲哀突然入侵。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3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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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飲嘢飲快啲啦」

跟讀小二的兒子吃飯,吃一口,放下手,魂遊太虛,手舉起,又一口,再次魂遊太虛。我早早吃完,看他慢條斯理模樣,忍不住吐嘈一句:「吃飯吃快一點可以嗎?」他不緊不慢,瞧了我一眼,見我手上拿着一瓶橙汁,說:「你喝東西喝快一點可以嗎?」 「看你吃得多慢,我早吃完了!」我教訓了他一句。可是,驀地想到,他反問的那句「你喝東西喝快一點可以嗎」未嘗沒有道理。我喝東西,也是一口,放下,再一口,自己不覺得有問題,反而被人催促要盡快一口接着一口喝光橙汁,內心也會覺得不快,覺得受到侵犯。如果喝橙汁的爸爸不想被人催促,吃飯的兒子不想被催促也是理所當然之至。 大人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大人常常用大人的角度看事情,久而不覺有問題,但真正重要的事反而視而不見。《小王子》最重要的段落是,作者遇見小王子,從久未繪畫的畫作中找到知己。小王子一眼就看出「一頂帽子」其實是一條蛇把一大象吃了。 要求孩子吃飯吃快一些是一例,要求孩子做功課快些也是一例,其他還有要求孩子洗澡快一些、刷牙快一些、換衣服快一些,甚至上廁所上快一些。 為什麼要那麼快?大人會搬出1000個正當的理由,但那是真正的理由嗎?「為什麼吃飯要快?」如果兒子這樣問我,我真的答不出。是因為他要趕着上鋼琴課嗎?不是。是因為吃快一些會健康一些嗎?不是。是因為吃快一些方便大人洗碗嗎?可能是,但這是正當的理由嗎? 我們忘記了孩子有本能 也許,我潛意識覺得,吃飯太慢,會浪費時間,可是,節省的時間我打算讓孩子做什麼呢?他吃飯快了,節省了時間,我會說「真好,我們有時間一起踢球了」?不會。我根本不會因為他吃飯快了而多給他一些什麼。那我為什麼不假思索就要兒子吃飯快一點?我是在擔心他上學時因吃午飯太慢而吃不飽嗎?可能是,但我為什麼要擔心件事?如果他每天上學時因吃飯慢而無法吃飽,一天如是,兩天如是,3天如是,那麼,到了第4天,他一定會自動自覺吃快一些以填飽肚子,我又何必事先張揚、杞人憂天,要為孩子這種吃飯的本能而擔心呢? 偏偏,許多家長都不自覺地為孩子的本能而擔心,結果造成許多不必要的親子衝突。這件小事,真的給我很大的反省。能夠自主的地方,讓孩子自主吧。大人不想一邊喝咖啡一邊被人催促着,為什麼孩子事無大小都需要大人指指點點?信任孩子,是孩子可以健康成長的其中一種重要營養。不信任孩子,不知不覺間,孩子其實會受到無情的傷害。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3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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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家長大洗腦

身邊計劃移民的家長愈來愈多,各有原因,但主要是對香港制度失去信心。有意思的是,深入跟這些家長交談,發現家長面對移民時,會出現許多以前沒有想過的想法,例如以前覺得子女讀書成績最重要,因為社會競爭激烈,不拿到好成績將來難以好好生活;現在卻覺得,離開香港在異地生活,成績絕對不是子女最重要的通行證,反而能否快樂地融入新環境的「技能」更重要。 識時務比識讀書更有前途? 一個制度崩塌,或者轉了另一個制度,那麼,遊戲規則就改變了。家長會懷疑,一紙畢業證書現在還重要嗎?一張優異的成績表會比拉幫結派得來的關係更重要嗎?一個品學兼優的人會比明哲保身或者阿諛奉承或者看風使帆的識時務者更有前途嗎? 外國有研究表明,決定一個人是否快樂,最大的因素不是學歷,不是成就,不是金錢,不是權力,而是這個人的人際關係。這個人跟家人和朋友能建立怎樣的關係,才是快樂的通行證。這個說法,非始於今天,可是,正正是一群面對移民抉擇的家長,忽然想起,人生有比掙錢更重要的事。 有家長擔心,「國安教育」會對子女洗腦。但是,此時此刻,首先接受了洗腦的其實是家長。這種洗腦,與其說是由外力強加己身的洗腦,不如說是來自家長本身的自我清洗機制。原來,一個人要到某一個關頭才會突然發現,掙錢不是最重要,孩子的將來才是最重要;再進一步又會發現,孩子將來掙多少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好好生活下去。很多移民家長接受訪問時坦承無法掙回以前的工資,甚至被迫提早退休,但是,為了下一代,他們心甘情願放棄本來覺得很重要的職業前途。他們發現,即使在香港掙的錢是彼邦的5倍,他們都無法留下來繼續掙錢。本來根深柢固的想法,例如要努力讀書、升讀名牌大學、找一份好工、掙好多錢,然後就會幸福的觀念,因為現在的制度和生活方式受到衝擊,竟然一下子打破了。這真是史無前例的「家長大洗腦」。 面臨巨變 始覺掙錢不是最重要 投資者說,當退潮的時候,你才知道誰在裸泳。現在的家長會說,當移民的抉擇擺在眼前,你才知道你真正在意的是什麼。你念茲在茲的,不是大國崛起,不是民族復興,不是國民生產總值,而是人身安全得到保障,而是說出真相和反對政府的人不會因此被囚,而是領導人的意志不會比普通市民的權利更重要。 沒有很多人真的很喜歡離開自己長大的地方,可是,一些家長已經不再相信,自己長大的地方仍然會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投奔他鄉的家長,內心要受到多大的衝擊才會出現這種前所未見的「洗心革面」?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30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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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多啦A夢50周年

多啦A夢(叮噹)推出50周年郵票,分為兩款,一款是多啦A夢到日本不同地方旅行,一款見證多啦A夢多年來的「身材」變化。女兒在社交媒體看到,很喜歡,拚命找網購的門路。 突然發現,一個給兒童提供娛樂的人,真的非常可敬。藤子F不二雄,1969年12月創作出多啦A夢(翌年推出連載),一直畫到死亡,還在為孩子寫他們喜歡的多啦A夢故事。讀過一些關於作者的文字記載,他和安孫子素雄曾長期合作,兩人經常一起出現。藤子F不二雄永遠戴着一頂畫家帽,形象比安孫子素雄更突出,但據漫畫研究者盧子英形容,他當年親身見過的兩人,安孫子素雄是比較外向的一個,反而藤子F不二雄比較沉默內斂。 永遠公式 自食其果的結局 藤子F不二雄的故事,永遠有一條公式,就是「沒用」的大雄得到法寶後,會變得很聰明,懂得各種超出常規的使用方法。這是故事中最令人嘻哈絕倒的部分,但是,到了故事結束,亂用法寶的大雄永遠「自食其果」。 深入地想,就會發現,多啦A夢的故事結局,大部分都是「悲劇」。一個雪做的仙女喜歡了大雄,經常和大雄一起玩耍,結果大雄着涼了,得了重病,奄奄一息,雪女為了救大雄,最後把大風雪叫停,讓晴天再度來臨,但是她自己因此而融掉了。第二天早晨醒來的大雄,步出門外,陽光明媚,他卻一直不知道雪女為了他而犧牲了自己。這個夾雜在其他許多法寶的故事,最讓人感到泫然,令人想起安徒生原版的美人魚故事。 法寶奇想是幌子 命運桎梏是主軸 惹笑的多啦A夢之所以長期在每一代兒童的心裏滋長着,很可能跟作者藤子F不二雄沉潛的性格有關。狂想之中,故事往往有一種長大了再看才會意識到的悲哀。多啦A夢的故事設定跟改變未來有關,可是,很多故事,到了最後,作者總會下意識地提醒讀者,有些事情可能無法改變。大雄親愛的嫲嫲離開了,即使多啦A夢有再多法寶,也無法讓死者復生。大雄唯一可以做的是,回到從前,教訓那個當年還不知嫲嫲有多麼好的小大雄。是的,命運無法如你所願改變,但是,一個人內心悔悟,從不知感恩到懂得感恩,已經等同改變了命運。 故事中所有法寶和奇想,都是藤子F不二雄的幌子,他說的是命運的桎梏,有時無法改變,有時反抗會適得其反,最終好像大雄一樣「自食其果」,但是,在尋找改變的過程之中,一些看不見的而且更重要的改變已經出現。 多啦A夢的故事是悲劇,不過,作者一直想告訴我們,即使得不償失,這種經過努力而仍然失敗的悲劇還是美麗的。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2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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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查殺、自刀、金水 孩子的狼語

疫症下孩子都貓在家裏,爸媽上班了,Zoom的老師跑了,電視和書都看厭了,有什麼比打電子遊戲機更好? 當讀小二的兒子因為抽到某種虛擬恐龍而大呼小叫時,讀中學的姊姊打開電話的揚聲器,跟一群不知從哪裏來的人互相用我們聞所未聞的語言,煞有介事地討論問題。我係全場唯一真預言家、警徽流、查殺、自刀、金水…… 媽媽一直以為姊姊在練習口語考試。過了幾天,我學着姊姊,胡亂套用「考試」術語:「媽媽今天燒的菜很難吃,真是『自刀』了,弟弟吃飯吃得慢,要『表水』至得,我係『全場唯一真預言家』,『查殺』這碟叉燒飯!」弟弟說:「不怕,我有『新手光環』!」說了一堆,其實全家人都不知道大家在說什麼。 狼人透過電話「殺」人 媽媽一頭霧水,爸爸好整以暇地說:「這是『狼人殺』,台灣綜藝節目成日做!」雖然曾幾何時我有買過「狼人殺」這紙牌遊戲,但是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多出口成章的術語,第一次聽姊姊一本正經說着一堆聽不明白的語言,感覺好像某些成年人在討論股票的「牛熊分界線」和「頭肩底」一樣。 電話程式不斷傳來其他玩家賭馬術語般的「三穿七」發言之後,接着輪到三號(即是我女兒)發言,她好像完全知道大家在說什麼,又發表了一堆「五號膽拖六七八號」的變種狼語,「全場唯一假預言家」的我,全場只能聽懂程式女聲用普通話說的一句話:「三號玩家發言結束,用時二十五秒。」一輪廝殺之後,好人全軍盡墨,三號鬱鬱寡歡。我問三號:「怎麼啦?」三號長嘆一口氣說:「連續三鋪輸了!有兩次按錯鍵!」接着三號又不由自主說了一堆「警徽流」(最初聽還以為是一棟建築物名為「景輝樓」)之類的高深莫測的語言。狼人「殺」了很多人後,那些年紀聽起來至少有二十多歲的哥哥姐姐開始說回人話,一個二個說明天要上班,所以要告別啦,三號默不作聲,全場好像只有她一個「唯一唔使返工真玩家」。三號後來悄悄告訴我,很擔心被人發現她年紀太小,會受到歧視。 說謊、拆穿謊言 帶來快感 雖然我始終無法掌握那些狼語,但是我明白這遊戲為何好玩。因為這遊戲可以給玩家兩種快感,一是說謊的快感,一是拆穿別人說謊的快感。遊戲一開始好人較多,壞人(即是狼)則只有三個,但是狼互知身分,好人除了預言家外,無法看清是非黑白。每「晚」,狼會殺一人,預言家則可查一人,全體玩家到了「白天」,亦可票投某一玩家出局。難玩的地方是,狼可以假扮好人甚至預言家,弄到真假難分,最後好人逐個被殺。唯一破解方法是,預言家盡早說出真相,其他好人行動一致對抗隱藏的壞人。這遊戲的教訓是,真相永遠是我們最有力的武器。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29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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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崇寧通寶」就像一個人

中國錢幣之中,當然有王者,對我來說,宋徽宗鐵畫銀鈎的「崇寧通寶」是中國二千多年來的錢幣之王。中國錢幣以字為主,一錢之趣味,字佔了極大因素,論書法,「崇寧通寶」是御筆所書,佈局精妙,有文氣而無匠氣,比清朝銅錢那種唯唯諾諾誠惶誠恐的狀况好得太多了。 偽錢幣失自然韻味 把宋錢和清錢放在一起,哪個朝代更值得生活,應該一目了然。宋錢之中,即使不是古錢愛好者,只怕很快就能一眼看出,「崇寧通寶」和「大觀通寶」都是與別不同的好貨,而這兩者,正是出自宋徽宗手筆的。為什麼這兩個宋錢那麼獨特呢?瘦金體固然美妙,鑄幣技術固然高超,但是,從文字中看到一種對藝術而不是技術的追求,應該是這兩種錢幣如此容易被外行人識別的原因。 有種東西,一看就有感覺,但是,有更多東西,要多看,才知門路,如果還不知門路,我們就只能倚靠一些更科學的標準。對待古錢,一樣,首先你發現自己喜歡「崇寧通寶」,然後,你發現,它的價錢由幾元升至數十元以至數百元,然後,商人偽造的「崇寧通寶」漸多,有的是偽冒商自己雕字而把字弄得極醜,有的拿了真幣翻製,千個一樣,而且故意強調綠繡,結果火氣太大,失了自然的韻味。 評級有用卻非萬能 有了價值,就有盜賊,有了盜賊,就有防賊的做法。過去20年,古錢市場興旺,衍生了許多由專家組成的民營評級機構,給你鑑定,評了分數,確定是真的,裝進密封透明盒子,打上評級公司標誌,貼上防偽雷射標籤、獨特編號和可以連結的網上紀錄,然後這個古錢的價值就有了一定保證。將來有其他專家或公證行指出那是假幣,評級公司要負責「假當真」,按市價或更高的價錢賠償。 評級公司隨年月累積了聲譽,慢慢就成了一個評定古錢的標準。 這其實有點像我們社會評級一個人,本來,一眼望見,一次接觸,就會知道,這孩子大約是怎樣的人,可是,後來,大人要見的孩子太多了,於是,就有了成績表,記載的,除了成績,還有操行。孩子長大了,大企業安排面試,面試官先看看你的公開試成績,再看看你考進什麼大學。 愛一個人不必評分 問題是,當我們愈來愈倚靠因方便而制定的標準時,我們失去了作為人應有的承擔和判斷能力。當一個「崇寧通寶」給頂尖的評級公司評為88高分時,你會覺得你應該擁有這個,而不是另一個給評80分的,你開始相信數字,而不相信人與物某種電光火石之間的相遇。是的,那個高分的,綠繡更美,版別更罕有,但是,很多時,在你內心深處,你寧願要一個字口深峻但有缺陷的錢幣。 愛一個人,從來不需要太多標準。即使那個人有諸種缺點,他的好處都是假的,但因為某種原因,我還是愛着這個人。作為家長,被世間各種標準桎梏着的同時,總有一天,總有一刻,會發現你喜歡的人,不會因為別人給的評分而失去了原有的價值。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28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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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看孩子不必用大數據

美國職業棒球史上,有一個名為「魔球」的故事,講述非大型球會如何利用數據,找出那些被低估的優秀球員。這是一個激勵人心的故事,問題是,這個棒球數據資料庫證明成功以後,所有球會都效法了,那麼,用少錢找到千里馬球員的故事就很難繼續發展下去。(按:「魔球」創始人後來接受訪問,坦承現在多僱用了球探。) 用數據找千里馬 當數據剛剛出現時,可能很有用,因為其他人並未知道。可是,當大家都知道了的時候,數據有時會變成別有用心的借用、利用以至誤用的工具。 《數據、謊言與真相》(Seth Stephens-Davidowitz,商周出版)裏面提到一個有趣的故事,一個馬匹專家,憑檢測馬匹的左心室大小,給馬主找到一匹正要被馬主低價賣掉的千里馬,結果18個月後,這匹馬成為30年來首屈一指的三冠王。 這個現代伯樂發明的數據(就是馬的左心室大小)奏效了。但是,我的想法是,如果賽馬的規則改了,不是比快而是比遠,這個數據可能會失掉所有意義。 擁抱大數據的人,認為數據不會說謊,這是因為提出這個觀點的人,是在「大數據」仍未成行成市時提出的。到「大數據」這詞語已經家傳戶曉時,「數據不會說謊」可能已經成了最新的謊言。當網絡巨擘不斷推出最新的演算法,甚至推銷嶄新的計量系統時,太多人摩拳擦掌要好好「利用」新的演算。即使不是故意「利用」,在日常網絡使用中,根據我對人的了解,網絡數據仍是會謊報軍情的。搜尋某作家的人,可能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憎恨。 所有數據都有趣,而且如何選取也是千變萬化,其多元和不確定的程度,正如數據分析家所做的分析一樣。幾十年前的故事:非洲人不穿鞋,對鞋子生產商而言,究竟是「因無需求而無商機」還是「因無供應而商機無限」?事實如此,如何分析,可以正好相反。這就是數據有趣和不確定的地方。 數據不是唯一標準 如果說數據不說謊甚至能預測未來,例如我們能由一些人搜尋「背痛」然後搜尋「皮膚變黃」,就能推斷這些人有較大機會得到胰臟癌這種早期難以確診的致命疾病,那麼,如果能用大數據把一些聰明能幹的孩子找出來,我們應該這樣做嗎?如果大數據可以預測誰當上總統會對國民更有利,我們應該使用大數據嗎? 《數據、謊言與真相》也有相對較小的篇幅提到數據的限制,那可能是規模不足的詛咒(例如利用DNA找出聰明基因結果發現錯誤),也可能是數據未必足以呈現的用戶體驗。例如一段網絡消息給讀者的體驗,是否只限於讚、分享和留言,而不是掀動嘴角的微笑? 大數據時代,我反而想提醒一點,那就是一匹馬的價值,不一定在於牠的左心室有多大,也不一定在於牠能贏多少獎盃,而是牠活得好不好。一個孩子或者一座城市的價值,也不一定要用數字去衡量。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28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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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疫情是家長最重要一課

疫情來襲,上學三度推延,不過,應屆DSE(香港中學文憑試)考生仍將赴考,際此疫情比上課更重要時刻,家長更容易就「學業應佔子女人生比重若干」之類的大哉問作反思。兒子讀小學二年級,學校不斷給網上家課,給家長的感覺是,除了給家課,其他學業上維持進度的教學責任就轉給家長好了,學校能做的不多,而家長慢慢覺得,如果學業僅限於家課,那麼,學校的教師確非必要。女兒讀中學,雖然未到考DSE那年,但學業壓力相對沉重,可是,當整個社會,一邊面臨「防疫而不封關、抗疫而無口罩」的處境,一邊仍然感受到「止暴制亂、永無止境」的政治衝擊,作為家長,明明知道在正常情况下DSE應該是重要的,這時卻不得不承認,人生有太多事情比DSE更重要。 家長為子女移民「逃亡」 身邊選擇移民的家長,愈來愈多,大家談移民,不諱言有種「逃亡」心態,不是為了自己,更多是為了子女。不論政見,當想到子女應該在什麼環境繼續生活,家長用腳投票。舉家移民,當然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但是,不少家長還是勇敢而痛苦地下定了決心,因為,過去大半年,一個人應該怎樣生活,他們比之前任何時候更清楚。 最近和女兒一起翻看細田守的《狼的孩子雨和雪》,裏面呈現孩子的「野性」值得家長思考。動畫故事裏,雪和雨是兩姊弟,他們的爸爸狼人意外身亡,只能由作為人類的媽媽一手撫養,但是孩子隱藏着狼的基因,時而變狼,時而回復人形,為了更好照顧兩個孩子,媽媽搬到鄉間生活。隨着孩子漸漸長大,姊姊雪經過各種掙扎選擇過着人的生活,她努力讀書,改變自己的嗜好和打扮,融入主流群體之中,弟弟雨卻一直無法適應人類社會,更願意走到山林過着野獸一般的生活,而且覺得學校的知識完全比不上山中狐狸教他的一切。十歲時雨化身為狼,走進森林,跟母親告別,同時,雪向男同學表明自己半人半狼的身分。故事中的主角,媽媽、姊姊和弟弟都經歷了困惑、沮喪、憤怒、不甘心、抉擇和接受,這其實也是所有家長和孩子共同經歷的一切。 選擇時清楚什麼對自己最重要 人生的道路是漫長的,但即使是孩子,他們也會經歷將來人生將會遇上的波折。有些事情昨天覺得重要,今天也許不重要了,有些事情今天覺得重要,明天也許不重要了。道路走得夠遠,就會發現,自己內心真正追求的是什麼,究竟是想過人的生活,還是狼的生活,我們究竟是雨還是雪。不管怎樣選擇,很多時對錯不在選擇了什麼,而是選擇時是否清楚什麼對自己最重要。 疫情來襲,孩子也許太小,也許還不明白,但是,面對「疫境」,家長可以學到最重要的一課。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28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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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真相比「禮貌」重要

我是很怕幼稚園入學考試考小朋友禮貌,因為這很可能給所有人一個錯誤和可怕的信息:禮貌比其他許多東西重要。我不是說禮貌不重要,而是想說,世界上有其他東西比禮貌重要得多,譬如說,孩子講出真相,就比禮貌重要。 真相比禮貌重要,本來是常識,可是,如果孩子這麼小,面試考核的重點卻是禮貌,那麼,孩子就會覺得,為了禮貌,真相是可以扭曲的。面試的場合,某些顯而易見的禮貌可以評估,可是,孩子有沒有勇於講真話的能力,反而沒法評估,結果,虛假的禮貌受到表揚,比禮貌更重要的人格元素不免受到忽視。 《國王的新衣》中大人是老練非愚昧 現在看來,《國王的新衣》中一些深意,我們還是無法真正了解。我們給孩子講這個故事時,側重點是其他大人愚昧,倒是孩子純真,所以說出了眾人本來都知道的真相。可是,深入細想,其他大人「看不見」國王沒有穿衣服,其實是一種很多人都推崇的「禮貌」,即是「在適當的場合說適當的話」。大人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妥當的話」,這樣做,不是出於愚昧,而是出於「世故和聰明」。相反,孩子說出真相,在很多「禮貌評估」的視角下,則是一種「無禮」、一種「沒家教」、一種「不識好歹」,甚至是一種「不知禍之將至」。 來自武漢的新型冠狀病毒肆虐,全世界遭殃,這事更顯得及早揭露真相比「禮貌」重要。在最初病毒開始傳播時,說出真相,可能得罪權貴或者一些想隱瞞疫情的人,可能被視為「越級」或者「無禮」,但是,不說出真相,所有人結果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中。那麼,如果二擇其一,是義無反顧地維護真相重要,還是瞻前顧後地保持「禮貌」重要?是為了真相而勇於得罪某些人重要,還是為了和諧而保持「做人的技巧」重要? 疫情教訓:寧得罪人莫隱瞞真相 港大微生物學系講座教授袁國勇說過:「不要遠離事實,遠離事實真相的地方,只會愈來愈危險。」 家長可能會因為孩子無禮而尷尬,當孩子看到「豆皮婆」直呼「豆皮婆」,看到「肥佬」直呼「肥佬」,家長有時會顯得手足無措,不知怎樣打圓場。不過,如果家長一直教導孩子,更重要的是內心,而不是外在表現,那麼,孩子慢慢就會明白,一個人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性格,他就會慢慢學會欣賞和看見一個人的性格多於只看到一堆的肥肉和一張長得不好的臉。 而且,得罪一個「豆皮婆」和「肥佬」,還是比學會隨時隨地因為「討好」某些人而蓄意隱瞞或者幫忙隱瞞真相好得多。 一直很怕,我們社會,有太多「禮貌」,太少真相。 文:張帝莊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既是悠閒的寫字人,又是忙碌的爸爸。 [Happy PaMa 教得樂 第28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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