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喜歡第二種結局

身邊的小孩子,喜歡聽故事,喜歡追故事,聽聽追追之間,總問「接着怎麼了」,到最後自然是「最後呢」或者「結局呢」。 如果要令孩子滿意,或者令自己可以抽身而出,那麼,結局只有一種,就是第一種結局。這種結局,主角練成曠世武功,大殺四方,好人好報,惡人惡報,各取所需,各得其所。總之,大團圓結局,官不貪,民不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國泰民安,四海昇平。 文:張帝莊 這老婆與這一刀 這種結局,非常美滿,再沒有「接着呢」、「然後呢」和「後來呢」,都大團圓了,哪裏還有「然後呢」?印度寶萊塢電影圈有這樣一則著名格言:「人生如電影,凡電影皆有大團圓結局,如果沒有,那麼,唯一的解釋是,這齣電影還沒有完結。」 這種好得無可再好的結局,就是第一種結局,也是我小時候喜歡的結局:很飽,很實,很滿足,很安穩,沒有懷疑,也沒有悵惘。 相反,第一種以外的第二種結局,就沒有那麼圓滿了。胡斐這一刀砍還是不砍,張無忌這老婆娶還是不娶,固然餘音嫋嫋,繞梁三日,可是讀者覆去翻來,思前想後,難免由「餘音」變成「餘恨」,到最後發展成「餘怒」。這種結局,特別惹孩子討厭。給人的感覺是:很餓,很虛,很飄渺,沒有寧靜,也沒有平安,像佈滿了倒刺的棉被,只能為想要沉睡的人帶來無盡的折磨。沒有孩子會喜歡這樣的被子。 可是,人,到底會長大,開始學會喜歡失眠和自討苦吃。 不知由何時開始,我只喜歡第二種結局。 小金魚與白氣球 兒童電影之中,伊朗的《白氣球》(1995)是我最喜歡的電影,結局拍得很巧妙。電影講述新年前夕一個小女孩拿了錢買金魚,輾轉間卻把鈔票丟在下水道欄柵內。觀眾跟隨小女孩看養蛇人賣藝,看着她身上的鈔票幾乎給騙去,其後又跟隨着女孩焦急地等待愛理不理的大人把鈔票撈回來,恍如親歷其境。儘管女孩一定要花錢買店裏的金魚,而不選擇撈取自家池塘裏的魚,顯得任性,甚至有點無理取鬧;可是,這時候,金魚舖快關門,新年前女孩能否完成任務,顯然比其他事情更重要。在那個七歲女孩的眼中,那條金魚就是她的整個世界。正當我們與女孩同喜同悲,一起經歷這一切,體會到一條金魚和一張相當於港幣十元的鈔票為何這麼重要之際,一個賣氣球的阿富汗男孩,用口香糖拯救了女孩的鈔票。結局是:女孩二話不說拿回鈔票,興高采烈地跟哥哥和媽媽跑回家,只留下那個高大黝黑的男孩愣在現場。他賣剩一個白氣球,在新年鐘聲響起時,怔怔地望着別人一家人愉快的身影。到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真正讓人惆悵的,不是那個女孩。 男孩拿着白氣球。完了。很難再接着問:「然後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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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性侵犯與校園欺凌

性侵犯與校園欺凌慘案的共同點,不是傷害和被傷害,而是受害人對權力的不信任。為什麼許許多多小時候被性侵犯的人,默默啞忍,要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把最痛苦的經歷昭告天下?為什麼許許多多兒童和青少年,飽受校園欺凌,一直有冤無路訴,到最後把事情鬧大了,去醫院,見傳媒,尋短見,才可以引起關注? 為什麼告訴不了爸爸媽媽?為什麼老師校長不聞不問?為什麼所有應該知道出了狀的人茫然不知?為什麼明明開了口,但應該主持正義的人輕輕放過? 明明很殘酷的事,因為外界的反應,或者預知外界的反應,孩子最後只能用最「安全」的方法去應對。不舉報,不張揚,不透露。選擇埋藏心底,固然是一個痛苦的選擇。可是,對兒童或者青少年來說,另外一些選擇,帶來的傷害往往更大。他們雖然年紀小,但是他們明確知道。因為他們都經歷過。我們以為他們經歷得少,其實他們經歷的,比大人所能想像的更多。 「爸爸,那個女同學打我!」 「別哭,男孩子哭什麼哭?」 「媽媽,表哥他們取笑我!」 「不要小器,人家只是跟你玩玩。」 「媽媽,隔壁的占美,搶了我的玩具!」 「做人大方些,要學會和人分享。」 「婆婆,表姐撕爛了我的畫。」 「表姐不對,你不要哭,你再畫一張 就好了。」 「爸爸,露絲對着我耳朵大聲尖叫。」 「你們不要吵,爸爸在工作,不要煩我。」 「媽媽,我的玩具在學校裏給人拿走了!」 「都叫你不要把玩具帶到學校。」 「爸爸,他們不讓我參加遊戲。」 「不要理他們。」 大人不知道什麼叫做正義 老師或者家長,總會收到大大小小的「投訴」,有時正確地處理了,有時過猶不及地處理了,有時因為太忙或者其他各種原因,輕輕帶過,虛應故事。 可是,有時就是因為這樣的疏忽,看不到這一次的「投訴」背後,孩子深切的悲哀和無盡的委屈。 這一次,你看不到,再一次,你也看不到。一次,兩次,三次,孩子就發現,告訴大人自己的委屈,結果往往是自己不得不承受更大的委屈。第四次,孩子開始學會了其他方法。打對方,罵對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或者,學會了使用奸計陷害對方,或者,學會了先下手為強,又或者,學會了保護自己,不作聲,不讓大人用他們的無知再次深深地傷害自己。 在雪崩面前 沒有無辜的雪花 當公義被多次證明不存在,當委屈變成了理所當然,當權力證明了權力的無知,那麼當這一天來臨,他們不幸成為可怕罪行中的受害人,很多人只能選擇沉默。四顧茫然,周圍都是人,可是,偌大的空間,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裏。 所有的沉默,所有的隱忍,所有的欲言又止,背負了多少一手傷害以外的二手傷害?在所有隱匿的校園欺凌和性侵犯背後,坐滿了許多自以為清白的幫兇。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文:張帝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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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外星人襲港才值得直播

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基本法委員會主任李飛來港演講,據報至少50間中學收看了直播。聽到這個消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因為在我心目中,要直播的事件,分量應該至少等同1969年人類第一次登陸月球。所以我最初聽到直播,第一個反應是:難道有外星人入侵香港,李飛要宣布「在國家憲法及《基本法》下,香港作為國家特別行政區對抗外星人入侵的角色及使命」? 文:張帝莊 我想像我們的學生應該聽到類似這樣的話:「不要問國家可以為你們做什麼,問你們可以為國家做什麼;不要問外星人為什麼要侵略香港,問香港為什麼要對外星人入侵毫不猶豫地予以抵制和反對。」 想像與現實有距離,據《明報》報道,全長50分鐘的演講,李飛講香港的責任,才開始幾分鐘,部分學生打呵欠和打瞌睡。 學校安排直播,應該播學生關心的東西,例如世界盃球賽或者校際比賽,強行直播官方人物講話,難以讓人理解。如果要直播,為什麼播李飛,而不是月前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在十九大(全名為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幕發表的205分鐘工作報告呢?為何厚李飛而薄習近平?難道李飛的演講比習近平的講話更重要? 我無意在政治議題上發表意見,只想指出一點:提出要在學校安排直播的一方,有一種「更高的想像」,完全漠視學生或觀眾的權益。這在直播史上,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記得小時候大人津津樂道的戴安娜婚禮,1981年全球多個地方直播,我就好像今天的學生聽李飛講話般猛打呵欠。 想像與道德掛鈎 即成偽善 直播的東西,不一定都沉悶。對我來說,許多球賽直播都很精彩,可是對非球迷來說,強迫他們看20個人追逐皮球(另有兩個人站在龍門前面不知在幹什麼),也是一件苦差。一樣米養百樣人,所以我也不排除有極少數人覺得李飛或者習近平講話很精彩,覺得聽了醍醐灌頂、精神百倍,以後做人都充滿了奮鬥目標。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大部分有權操縱直播或者在現場強迫別人接收信息的人,會有一種如前所述的「更高的想像」,而這種「想像」一旦和「道德」掛鈎,就會出現一種偽善和不顧受眾死活的「傳統」。 千里外播國歌要肅立? 好多年前,有一個足球評述員忽然義正詞嚴,要求身邊幾個評述員噤聲,因為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球場上正在播放國歌。本來在「吹水」講球員的軼事和狀態、做賽前分析的其他幾個評述員,想想有道理,要尊重人家國歌嘛,竟然都響應了,不再講話,不再娛樂觀眾。香港幾百萬電視前的觀眾不能反抗,只好繼續吃零食飲啤酒,把大腿擱在沙發上,忍受那些直播中必須經歷的陣痛。 這種直播時遇到別人奏國歌而靜默的做法,不知始自何時,至今竟成常態。儘管我認為這樣做非常荒謬,但每與人談起,贊同我想法的人原來不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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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數碼化之路

紙媒沒落,報紙雜誌銷量大跌,弔詭的是,閱讀人次其實並沒有減少。數碼資訊近年成為顯學,許多人吸收資訊的來源,都是虛擬信號而不是實體載具。 文:張帝莊 「現在還有人看碟嗎?」 好多年前,我讀的金庸,是從爸爸留下的八毫子本開始,後來轉讀合訂本;好多年後,女兒讀金庸,是從我留下的合訂本開始,很快就轉至電子閱讀器。我也慢慢把家裏珍藏了幾十年的紙本金庸拱手讓人,只留下幾套感情最深的作品。實體載具化為數碼信號,第一大好處是節省地方,第二大好處是經常保持原貌。一本書印刷得再好,10年20年30年,就會老化變黃。隨着年紀愈大,當年的鉛字,今天看來愈來愈細,看得愈來愈困難。書化為數碼,家居空間增加,而且殘破發霉的紙字,在電子閱讀器上好像能永遠保持最佳狀態。 最近把一張藍光碟送給友人,友人為了這張碟買了一部藍光機,電器舖售貨員對他說:「現在還有人看碟嗎?」是的,大部分人可能都看下載的版本了。連我這樣幾乎每月買碟的人,也開始進行大規模工程,逐張逐張把一些珍藏的電影光碟轉錄到8TB的外置硬碟裏,最終目的可能是把一切都存放在連載具都觸不到的雲端上去。 現代人連放一張光碟進機器,都覺得麻煩,而且,經歷過不少正版光碟氧化發黑,我們不得不學會「備份才是永生」的道理。 利益帶動互聯網內容 篩選資訊 儘管在儲存和提取資訊方面,我傾向使用更加數碼化的東西;但是在數碼資訊世界,我也發現有許多本來美好但愈來愈不美好的事物。我不明白,提供資訊平台的臉書或者Google可以吸納九成的廣告收益,而其他一眾普通人和傳媒只能收到總廣告收益的一成。我不明白,在這些平台出現的廣告,為什麼會「自作聰明」地根據「我的喜好」而出現,而且也不明白,為何一些荒謬的廣告,可以在沒有用家能留言評價的基礎上販賣虛假。這些廣告,諸如小型到不能承擔電池續航能力的全球衛星追蹤器,又或者是10天助你減肥30磅的神奇方法。 對我來說,一個本來提倡資訊自由流通的平台,「自作聰明」地篩選資訊、灌輸給受眾,其實是一種罪行。這是一種窄化了思想和自由的罪行。但是,到現在為止,反對的聲音顯得很微弱。我們從小到大,給主流社會灌輸的東西難道還不夠多嗎?為什麼一個可以縱橫世界的互聯網平台,漸漸變成一個壟斷而我們不察覺其壟斷的平台? 數碼化的目的,應該是自由而不是操控。我不反對數碼化,可是,數碼化過程中出現的不自由信號,值得我們加以警惕。尤其是現代的小朋友,升中後各有臉書和IG戶口,課外時間,看屏幕資訊時間遠多於讀紙字,對他們來說,網上的資訊彷彿等於整個世界。家長怕孩子被洗腦,真正可怕的洗腦,借助數碼之名,洗腦之餘,所有人不知不覺,這才是我最近思之慄然的地方。 作者簡介:資深新聞工作者,曾採訪多個「第三世界」國家,卻認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現為全職爸爸,兼全職寫字人。有時是悠閒的半職寫字人和忙碌的半職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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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看一張照片就會抑鬱的世界

我們已經踏進了一個看一張照片就會抑鬱的世界。幾年前已經有研究指出,經常看臉書的人,容易憂鬱,這種情況在青少年和兒童中間影響更嚴重。看到朋友展示出陽光下的笑容、被其他人簇擁著、獲得獎牌證書、吃到美食、到不容易去的地方旅行,你的內心其實並不快樂;相對而言,捫心自問,卻發現自己完全是這些「人生勝利組」的相反,每天無聊度日,吃下普通食物,過普通的日子,沒有獎項,沒有被人圍繞,乏善足陳。 文:張帝莊 社交媒體的詛咒 社交媒體是一種詛咒,它的特質和某些名校一樣,就是透過種種人為或非人為方法,推崇以至強化某一種或少數幾種很可能不妥當的價值觀。在社交媒體,某種照片或某種言論,會得到「讚」,大家就如動物受到「條件發射」的約制一樣,不斷強化重複這條「獲讚方程式」。在某些名校,校際比賽獲獎的學生,每年活在鎂光燈下,獲得特別照顧和嘉許;與此同時,一個喜歡看書但成績不好的人,一個對師長不恭敬但喜歡仗義幫助弱小的人,一個願意嘗試但沒有運動天賦的人,一個不懂彈琴但喜歡欣賞音樂的人,以及一個重視生活多於成績的人,卻沒有受到相同的關注和稱讚。結果,跟臉書一樣,學生很快會找到一條「獲讚方程式」,將自己併入了「公認」的「人生勝利組」,併不入的,就患上了「臉書憂鬱症」。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這是一個人人表面上都「洋洋自得」,同時人人在背後都「鬱鬱寡歡」的世界。每個人都把自己「最好的照片」放上網,可是,每個人都因為別人有另一些「更好的照片」而悶悶不樂。 為了尋求認同,我們愈走愈偏,獨立思想,因此而變得不獨立。為了尋求掌聲,我們愈走愈偏,忘記了學校不是競技場而是有教無類、能夠看到每個學生獨一無二優點和長處的地方。 我們要率性 所以要慎獨 有多少人在質疑Google大神和全能臉書的「網媒法則」?有多少人質疑成績好、收入高的「人生法則」?為什麼在互聯網這個應該提倡多元和分享的世界,愈來愈多網絡公司要用他們的法則和「人工智能」去預判我的喜惡?為什麼學生埋首於學科、努力爭取走上頒獎台,卻很少人告訴他們,人生其他能力更重要?這些能力包括愛惜自己、欣賞別人、獨立思考,以及好好地過生活的能力。以前對「中庸」兩字很反感,以為那是不分對錯的和稀泥主義,現在覺得,真正的「中庸」,講的其實是「率性之謂道」,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東西,跟隨那個自己摸索、適合自己的道路,而不必人云亦云,被其他人牽著鼻子走路。學校灌輸成績和名譽功利主義之際,網絡強化偏執和信奉「群眾壓力」之際,我好像突然明白,《大學》和《中庸》為什麼要強調「率性」、「慎獨」及「毋自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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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父女戲 終於看見了對方

最近和女兒看了兩套戲,一套是印度片《打死不離3父女》,一套是泰國片《出貓特攻隊》。無獨有偶,兩套對父女情着墨頗深的電影,各自都有令人感動的一幕,是關於「看不見」的。 文:張帝莊 委屈就是說不出和看不見 《打死不離3父女》畫龍點睛的部分,是摔跤父親拚命特訓女兒,女兒吃盡苦頭,最後吃不消,向初嫁的朋友吐苦,不料朋友反而紅着眼睛跟她說,很羨慕她有一個這樣的爸爸,因為這個爸爸努力讓女兒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心把女兒早早嫁了出去,女兒終其一生只成了別人生命的附庸。自問眼淺,看到這裏,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爸爸迫逼女兒每天苦練,剪掉女兒的長髮,外人難以理解,表面是一個不近人情的惡魔,好像只是為了補償自己摔跤職業生涯的遺憾,可是心底裏他更希望女兒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女兒之前一直看不見爸爸內心真實的想法,卻被一個身處苦難中的第三者,輕而易舉,一語道破。 《出貓特攻隊》又是一齣令人流淚的電影,這次的眼淚,不是為那個付出了一切讓女兒轉讀名校的爸爸而流,而是為了女兒的委屈而流。由於新轉讀的名校,雜項開支異常昂貴,為了幫補家計,高材生女兒策劃了「收錢幫同學出貓」的秘密大行動,後來東窗事發,被學校重罰,連她爸爸也不能明白女兒的委屈,狠狠責備了她一頓。有一段戲,校長指摘高材生貪錢,價值觀大錯特錯,高材生含淚回應說︰難道這間學校成績至上、巧立名目斂財就對嗎?這一刻,戲中的爸爸看不見女兒內心的實相。他只是看到一個利慾薰心、不誠實、不知悔改的小騙徒,卻看不到女兒內心一種純真的愛和一種對不公義的反擊。 如果沒有愛就看不見真心 如果誤會了一個人愛自己,但原來這人不愛,這是可悲和可憐;可是如果這個人明明深愛自己,可是自己看不到,這是可哀和可痛。實相無相,世間的人雖有眼睛,但無智慧,我執太重,未必可看到一切。 默默付出,總有太多人視若無睹,因為我們太容易受另外一些因素影響,而看不到一個人的真心。 很容易指摘別人自私的人,很可能自己也就非常自私。很容易指摘別人幼稚的人,很可能自己也就非常幼稚。很容易指摘別人受人利用的人,很可能自己也在被人利用。我們往往見到事物的一端,而忘記事物的另一端。與其說這是愚蠢,不如說我們缺乏更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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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只有一個人看到的悲劇

女兒漸漸長大,她能陪我看的電影種類漸漸增多,以前兩父女只到電影院看動畫,現在終於可以看其他未必那麼「兒童適宜」的電影和電視,例如喪屍片,又或者其中一個主角是連環殺手的日本電視動畫《死亡筆記》。 文:張帝莊 恐懼和憐憫 記得女兒小時候看戲,往往「大驚小怪」。跟她一起看電視劇《天蠶變》,她看到武當山掌門逃亡途中,牆上出現血掌印一幕,馬上嚇得不敢再看下去,以後凡是看到帶血的畫面都不由得掩臉驚呼;以為女兒只是怕血,看溫情片應沒有問題,於是一起看《搭錯車》,看到中後段,小狗遇車禍喪生,啞伯伯病死,女兒哭得有如淚人,從此之後,女兒看戲必先問「係咪悲劇結局」。 血漿和慘情,一直以來,變成女兒看戲的禁忌。偏偏,這兩種東西,恰恰代表戲劇的兩大元素,那就是恐懼和憐憫。對我來說,戲劇好看,正正是因為觸動了我們內心的恐懼和憐憫,即使是喜劇,其實也不過是這兩種元素的變奏。 魯迅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毁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喜劇中的「無價值」正正是悲劇的返照。有一派戲劇論者認為,悲劇的定義不是來自主角的悲慘遭遇,而是來自不可抗拒和逆轉的命運。 觀眾明知結局已經注定,但只能看着主人翁一步一步泥足深陷,這就是戲劇裏最大的悲劇。 《羅密歐與茱麗葉》不是悲劇,殉情結局,與其說是必然,不如說是偶然,最後兩個家族和解,也給故事留下了一個光明的出路。反觀《哈姆雷特》和《麥克白》等悲劇主人翁,他們性格上的弱點和錯誤的判斷,一早就決定了最終不可挽回的悲慘結局。 孤獨的憤怒 古希臘人認為悲劇有洗滌人心的作用,驚一場,哭一場,帶着沉思,步出劇院,一個人就有了某種程度的變化。當然,最可怕的悲劇不是電影,而是現實。 按照希臘的悲劇理論,一個人患上絕症不是悲劇,而是一樣原本好好的東西,你看着這東西被侵蝕,慢慢腐爛,縱使有一些人負嵎頑抗,但是「有價值的東西毁滅」的趨勢已經不可逆轉,這才是真正的悲劇。腐爛之初,有人比其他人更早看到其衰敗之命運,比其他人更早出現悲慟,那種只有一個人承受的莫大的悲劇感,旁人莫名其妙,難以理解。大家如常生活,如常高興,世界上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人為那件事哭泣和生氣。假如有外星人在看地上發生的一切,這看起來應該更像一齣荒謬絕倫的喜劇;不過,對那個孤獨者而言,這是徹頭徹尾的悲劇,而且那種悲,甚至已經連不上一個劇字,因為他根本無法找到任何一個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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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文有不通而可愛者

女兒小學時我寫了幾本書,有一次,學校的老師問她長大想做什麼,她說,想跟爸爸一樣做作家。我聽了既慚愧又高興。過了兩年,她忽然說,不想做作家了,我問她原因,她答:「因為我覺得再努力也比不上你。」 這句話恍如晴天霹靂。 女兒不喜歡寫作 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一件事女兒會由喜歡變成放棄? 雖然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一個人的志願總是不停改變,想做作家,想做律師,想做心理學家,想做生意,想做任何一份職業,都沒有對錯之分,可是,我還是不斷問自己:我有做錯什麼嗎? 我直接問她,間接問她,一時若無其事,一時煞有介事,一時開門見山,一時旁敲側擊,可是,無論怎樣問,我找不到答案。 對她來說,想法改變了,就是改變了,自自然然,順理成章,任何人都不必驚訝,也不必懷疑。 不知為什麼,這樣一件小事,總像心裏一支拔不走的刺。 喜歡是一切的基礎 直到有一天,她又開始問我,怎樣可以把小說寫得好看。我的心結忽然打開了。我回憶起最初我如何開始迷上看小說,如何開始寫作,如何開始投稿,如何參加《鬼皮書》這本雜誌的徵文比賽而獲得冠軍。那年,我只有十三歲。接着我投稿到《新報》,又寫了好些鬼故事。一切好像有了魔法,從那時開始,我在學校作文的成績也愈來愈好。我從來不知道寫作有什麼竅門,不知道怎樣才寫得好,我只是很喜歡看書,很喜歡看小說,然後自自然然喜歡寫作。 長大了,搖筆桿謀生超過二十年,漸漸對寫作有一些分析,有一些看法。你要有主題,你要有對比,你要強調主角的缺點,你要賦予主角一個艱難的任務,你要讓主角在希望和絕望之間掙扎…… 可是,心底裏,我認為如何寫得好看,是沒有辦法總結出一個規則的。喜歡,嘗試,堅持,喜歡,嘗試,堅持,喜歡,嘗試,堅持……循環不息,就是真正的答案。在那個過程之中,幸運的人會更早得到讚賞,而比其他人更容易堅持下去。 如果寫作是一場考試,你可以分析文題,揣摩評卷員的心理,計算拿到高分的準則;可是,如果寫作是為了好看,那麼,寫作好看的真正竅門是,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寫作。你會不斷失敗,但仍然樂此不疲。 為了好看,決不罷休,這就是好看的作家和不好看的作家的分別。 高分作文不一定好看 我的檢討是,女兒從來沒有放棄過,只是,我年紀漸大,忘記了純粹寫作的快樂,於是以為,文句通順,善用修辭,就是寫作。我雖然沒有強迫女兒按這種「高分作文」的規則寫作,但是有時還是會不自覺流露這種「大作文」思想。 張潮在《幽夢影》說:「貌有醜而可觀者,有雖不醜而不足觀者;文有不通而可愛者,有雖通而極可厭者。此未易與淺人道也。」 文章,輕輕鬆鬆,寫出來就好。好看不一定高分,高分不一定好看。 文:張帝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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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從金庸說到五十嵐優美子

金庸 (資料圖片) 電視劇《射雕英雄傳》終於播完,身邊出現不少小友,開始閱讀金庸的原著小說。女兒作為一眾小友的大姐姐,以專家自居,經常拉着眾小友,大談金庸,指指點點,誇誇其談,臉有得色。 女兒自小喜歡看金庸,其次衛斯理,再其次古龍,相信或多或少受我影響。今天她看鄭丰、看梁望峰,看《三體》、看外國小說作家,但是問她最好看的小說,答案仍然是金庸。金庸和衛斯理,都是首先在報章連載,大受歡迎,再結集成書,由於要吸引讀者每天追看,因此作者每一千字都要營造高潮,創造「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的追看欲望。成功的連載小說,節奏明快,步步驚心,曲折懸疑,引人入勝,讀者天天追看,欲罷不能。 張無忌vs.小甜甜 金庸和衛斯理的小說,女主角往往比男主角聰明能幹,表面好像帶有「女性主義」色彩,其實依然無法跳出作者的大男人視角。早期的衛斯理每有曖昧的女性角色出現,金庸的男主角每有四五個潛在女友。 我是看男性作者寫的小說長大的,自己也是男生,所以一直覺得,一男多女,正常不過。直到後來我認真地看了當年大受女生歡迎的日本漫畫《小甜甜》,我才突然有了反思。小時候的我,一直以為,女生,尤其是女生,從一而終,才是她們人生最大的幸福。小龍女失身於楊過以外的男人,多麼不幸;黃蓉與初戀男友靖哥哥,永遠待在一起,多好。 然而,五十嵐優美子筆下的《小甜甜》,呈現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倚天屠龍記》的張無忌有周芷若、殷離、小昭和趙敏四個女伴,而當中只有周芷若另有一個宋青書,其他女生都成了張無忌的附屬品;反觀《小甜甜》,在她感情生活中有五六個選擇:安東尼、阿琪、小迪、陶斯、威廉老爺……溫柔的,不羈的,有錢的,英俊的,卑鄙的,成熟的,一往情深的,圍繞在小甜甜身邊團團轉。 那一刻,我才發現:男人想「有得揀」之外,女人何嘗不想「有得揀」? 女生在失戀 男生在打怪獸 當同齡的男孩還在看《幪面超人》,打打殺殺,對付壞人,拯救地球,邪不能勝正,女孩已經在看五十嵐優美子。她們的閱讀心靈,經歷了初戀男友墮馬死亡、愛慕者墮機陣亡,以及一度認為可相依相守一輩子的美男子,最終移情別戀,投入別人懷抱。 據統計,大部分童書,主角都是男的,女主角不是不說話,就是要給男主角拯救。 我慶幸看《小甜甜》的時候還算早,所以當女兒沉迷看金庸時,我可以臉有得色,指指點點,提醒一下小讀友,留意書裏以男性為中心的書寫角度。 文:張帝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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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連環圖的個體回憶

《港漫回憶錄II——玉郎傳奇》(網上圖片) 施仁毅、龍俊榮編的《港漫回憶錄II——玉郎傳奇》推出,馬上購買,內容主要來自八十年代《龍虎門》的專欄。熟悉的文字,熟悉的口脗,加上熟悉的插圖(當年不知出自祁文傑先生手筆),好像帶我回到童年。 黃玉郎曾是全球最有錢漫畫家 八十年代的黃玉郎身家高達十億,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連環圖作家,比日本和美國的更勁。論身家,馬榮成今天身家據報至少二十億港元,不過,財富增值更多來自物業而非作品。目前世界上最有錢的連環圖作家,當屬日本的鳥山明,一套《龍珠》,在日本累計版稅收入接近十億港元,加上電影和遊戲等版權收益,估計坐擁至少數十億港元財富。 個人認為,《龍珠》高峰期出現在《龍虎門》高峰期之後。《龍虎門》每周出版,早期每日在報紙連載,一日畫兩版,真係要格格好睇,每頁都要營造高潮位。黃玉郎在自己專欄說過,日本漫畫,畫面係勁靚,但情節推進慢,唔過癮。《龍珠》及日本熱血漫畫後期那種一層層打上去過關斬將打擂台的「必賣公式」,《龍虎門》其實算是始祖,龍虎群英對付壞人集團,一皇二聖三將軍四神五魔六冤魂,一級級打上去,打足一百期。這個公式,黃玉郎比日本連環圖大師早發現至少二十年。 八十年代,港產片和港漫都撼贏外國的過江龍。 日本連環圖作家雖多,畫功無可否認更強,可是整個八十年代,港產連環圖連日本大師都打低,而且直銷星馬,如果說當時的港漫沒有可取之處,肯定唔恰當。 人生高峰 難料五年後的衰敗 說回《玉郎傳奇》,全書最珍貴的地方是,事過境遷,現在回看三十年前的專欄,黃玉郎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所喜所憂,無所遁形,人生之起跌,行業之興衰,時勢之順逆,竟然在一個專欄的字裏行間,完全浮現。 書裏有兩個地方頗讓我觸動。第一是有「大馬港漫之父」之稱的潘自堅,談及早年黃玉郎把港漫代理交給別人時,事前十分鄭重的問那時相當於馬來西亞世界書局負責人的他是否反對,即使世界書局不反對,黃玉郎堅持留下一本書讓世界書局經銷。潘自堅後來離職,黃玉郎聽到消息,主動聯絡他,說信得過他,想找他合作,就算他沒有任何印刷設施也無妨,只要他找人拍檔就可以。 第二是一九八六年刊於《龍虎門》第五六一期的「玉郎周記」,有關玉郎機構上市的一段。八六年八月十二日,早上,黃玉郎身光頸靚,在中環交易所會客廳舉行小型酒會。其間四會主席李福兆談笑風生,大談股票之道,黃玉郎自言「獲益良多」。文末黃玉郎說,股票上市當天,比認股價上升了百分之八點五,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值得飲杯」。 一年後,八七股災。一九八八年,李福兆因貪污判監四年。一九八九年,黃玉郎被迫離開玉郎機構。一九九一年,黃玉郎因訛騙罪入獄。 讀童年回憶,想不到有讀史之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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