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強調「乘數表不要背」的家長

家長兩極化,一種為了逼迫孩子而無所不用其極,一種為了表示自己不逼迫孩子而無所不用其極。最近碰到家長,居然主張乘數表不要背,因為死背只是記了一堆答案,孩子對數學原理其實仍然不懂。 我不能說,這位家長的想法是錯的,但我很驚奇,因為在我有限的數學知識和有限的常識之中,乘數表的發明,本來就是要人死記爛背的。如果回答乘數表的問題,孩子是用加法逐個數字相加,那麼,乘數表本身有何意義? 貴族與乘數表的故事 我開始相信,香港家長真的活在無盡惶恐之中。有人強迫孩子三歲背乘數表,有人竟然主張孩子不要背乘數表。家長因惶惑而變異,一種演變成叢林怪獸家長,一種演變成呵護備至凡事不逼孩子的消毒室家長。這兩種家長,有時又會結合在一起。有的家長,一方面主張不要逼孩子用功讀書,要培養和啟發他們的興趣,一方面又要審查所有孩子接觸到的讀物和食物和人物,而且強迫孩子要有禮貌要有笑容要對着鏡頭拍一張(家長眼中)好看的照片。 我是贊成孩子背誦的,只要有方法,有體諒,我相信每個孩子都會找到背誦的樂趣。 如果我們因為怕被人指摘壓迫孩子而連背乘數表也視為洪水猛獸,那麼,孩子永遠只能活於溫室和消毒室。 孩子學了加數之後,當然可以背乘數表,我相信沒有孩子因為死背了乘數表就不能理解乘數即是同數相加。教孩子背乘數表時,我通常會先說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總之,我是會這樣說的。話說,幾百年前,歐洲許多平民都不懂得背乘數表,只有貴族知道,他們到市場買東西,喜歡炫耀自己如何天生與平民不同,於是同一件物品買了多件,趁小販還在苦苦運算加數之際,飛快說出乘數表的答案。小販於是對貴族驚為天人,覺得人真是天生不平等的。然後我就問孩子:「你覺得那些貴族是否很狡猾?」孩子答:「真是很狡猾啊!」我問:「那麼你不想背乘數表?」孩子答:「想呀!」 我不相信孩子背東西是艱苦的,因為我見過太多孩子,對手機遊戲裏幾百個角色的攻擊力和防守力倒背如流,而這些沉迷遊戲機的孩子,大部分(可以想見)學業成績並沒有任何傲人之處。 廣東人與乘數表的故事 背誦範文被廢,理由不是背誦痛苦,而是要有方法讓孩子背誦很讓老師痛苦。 孩子開始背乘數表,我通常又會加插一段故事告訴他——請不要考據這是不是真相,總之,我是這樣告訴他的。「孩子,你知道嗎?我們廣東人背乘數表最快?比外國人快得多,也比說普通話的人快。」「真的?」「真的。外國人說『七』要發兩個音節,說『廿七』要發四個音節,我們節省了別人一半時間,當然更快。」「還有呢?」「還有,廣東數目字,一至十,有五個數字是入聲字,入聲字收音短促,自然比普通話更快。」「真的嗎?」「真的!」 然後,我發現,孩子背乘數表真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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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名校」不死 「棄人」不止

老子的智慧令人驚歎。 最近喜歡看老子,以前看不明白,或者因為人生經驗多了,居然看得明明白白。譬如說,《老子》27章,有一句叫做「善行無轍迹」,之後又說「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根據中國文化學者南懷瑾的說法,這一段是說,真正的善行,不會留下痕迹;按我自己的理解,老子想說的是,聖人救了你,你根本不會知道。莊子另有一句名言,叫做「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意思跟老子所說的「絕聖棄智」思想相近。 老子反對名校制度 以前看了很久都弄不明白老莊這些話,現在發現,他們批評的其實不是聖人,而是一種過分宣揚聖賢仁義的標準。譬如說,子女要考高分,要進名校,於是家長要三四歲的子女背生字乘數表,超前學習,結果一個「賢」的標準訂立了,後患無窮;這就是老子所說的「不尚賢,使民不爭」。又譬如說,學生為什麼會作弊呢?因為他們知道成績「寶貴」。換成老子的觀點,問題不是學生作弊,而是究竟是誰在告訴他們成績比其他東西(例如正直)寶貴;這就是「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當一間學校制訂了優秀學生的標準,結果最容易製造出來的,不是優秀學生,而是失敗的學生——這就是老子所說的「棄人」。老子和莊子對所有看起高富帥的標準十分痛恨,所以一個說「絕聖棄智」,一個說「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 不是說聖人不好,而是說過分推崇狹隘而不懂得變通的「聖人標準」其實十分邪惡。 我們的教育制度,真是到了「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的地步。考不入名校,固然是「棄人」;考入了,成績不排在前列,也是「棄人」;成績在前列,但不是考第一,同樣是「棄人」。「好成績」就是「聖人」,只推崇好成績而無所不用其極的就是「大盜」。老子說,真正的聖人「常善救人」,重點在一個「常」字,在平常無考試關卡的時候,看到每一個人的長處,然後在不知不覺之間,讓他們不會被狹窄無理的「美善」標準壓垮,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 好教育不必劍拔弩張 成績優先,名校最好,競爭要講求勝利,勝利要定於一尊,家長、學校、朋輩、社會和政治氣氛,全部推崇同一種單一價值;結果「大盜」不止,周街都是「棄人」。假聖人喜歡裝好人,就好像一個富商,喜歡在商場好友好大喜功最後焦頭爛額時扶對方一把,低價收購了對方業務還要對方感恩戴德一樣,這就是「善行有轍迹」;老子講的「善行無轍迹」則是,一個富商一早就在好友貪勝不知輸的時候不着聲息地誘導對方小心駛得萬年船,事後對方未必懂得感激,但也沒所謂,因為老子說「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 今天的教育,拔尖保底,臨兵鬥陣,兇神惡煞,嚴霜凜凜有餘,春風化雨不足。莘莘學生,長大成人,恐怕也會變成「好大喜功有餘,潤澤沉潛不足」。我們的社會喜歡追求勝利者,莊子卻看見狹隘勝利背後的殘酷,有假聖人,就有真大盜,他寧願沒有任何聖人,「天下平而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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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家中儲太多東西是因為……害怕?

曾到訪非洲較窮的鄉郊地方,感到震驚的是,那裏很乾淨,對比印度孟買的貧民窟或者中國一些農村那種臭氣襲人,非洲郊區的窮帶着一抹平原上的清新。雖然沒有自來水系統,但人少地大,排泄物給大自然好好地分解了,房子除了四道牆,鮮有其他家俬雜物。 他們窮得連垃圾也沒有。 不患寡而患太多 可是,身處大城市,無論是孟買還是香港,窮人的房子佈滿雜物,不知名的,發臭的,蒙塵的,在擠不下更多東西的空間,偏偏擺下了更多更多東西。雜物多,不是因為富有,反而是因為貧窮。許多東西,拿到手,捨不得掉,心中總是憂心萬一,掛慮將來,生怕明天或者下一刻就會出現種種不測,所以任何到手的,都要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大家說「有備無患」,其實,過分的「有備」,正是內心驅不走莫大憂患的反映。 以物質而論,住在非洲小國郊區的人更窮;以精神而論,活在城市基層的人更窮。 一方是家徒四壁,身無長物,只有白雲清風;一方是家電破舊,雜物盈室,但長伴住客的不過是無止境的憂愁。 「斷捨離」最重要是心態 日本有所謂「斷捨離」風潮,倡議者呼籲,把家中不能讓你感到歡愉的物件丟掉,只留下或換回一些能給你歡愉的物件。那些物件代表你的價值、追求、渴望和自我期許。配不上你的,丟掉;舉目所見,都是你認為最好、最值得擁有的東西。這當然是一種奢侈的理想主義。因為世界上偏偏就有許多要用但並不能提升一個人歡愉程度的東西。 不過,「斷捨離」風潮背後,給人最大的啟發不是丟掉物件,而是直視自己的內心世界。當我看見家中愈積愈多的書籍、光碟、唱片和玩具,我就想起非洲的窮人和孟買的窮人。前者沒有是因為沒有,後者擁有看來更多的東西是因為害怕。一直以來,我為孩子買了許多書和玩具,其實是出於一種害怕。 給孩子買東西自我補償 總是覺得不足,所以要買,要補充,其實,與其說是給孩子買,不如說是給自己買,用來填補自己童年的一些遺闕。 最近發現早年買的一套兒歌光碟,其中一張無法播放,突然內心很糾結,馬上想到淘寶郵購回來。後來想想,孩子長大了,這套兒歌再播放的機會根本微乎其微。可是,那種要「補充完整」的衝動仍然讓我坐立難安。 儲物成狂,往往因為內心出現了「漏洞」。 「斷捨離」是對的,捨棄才能擁有。清空了一些癖好,我們才能看見自己真正需要什麼。有些人儲書成狂,有些人工作成狂,有些人催谷子女飛黃騰達成狂,這些人收入地位學歷性格外表完全不一樣,可是內心的貧窮倒是十分一致。世界上最讓人窮困的不是負債,而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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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帶烏龜看醫生

星期天,女兒養的紅耳龜(又名巴西龜)大病,張口結舌,頭頸露出水面,發出「呀呀」的叫聲,後來,整個身子軟攤起來,幾乎毫無動靜。女兒大驚,上網急搜醫治方案,看了一大堆網上評價,終於聯絡了一間爬蟲類獸醫診所。對方說,最快只能安排在晚上見醫生,聽到我家烏龜情况嚴重,建議可嘗試找其他中午有空檔的診所先看。於是,女兒四出打電話,找了一間可即時看急症的,跟我商量了一下,兩父女便連同病龜一起搭的士求診。 遇到細心的龜醫生 看了急症,不得要領,診所要求先做所有檢驗,包括驗血和照X光等,才能施藥。除了診金700元,僅僅檢驗費用就超過3000元,而且對方說,烏龜需要留院至少兩天,那筆費用連藥費計算下來,大約要2000元左右。女兒和我商量後,決定拒絕有關建議。對方要我們簽一份拒絕接受治療的同意書。 匆匆簽了「拒絕治療書」後,女兒預約了本來晚上有空的診所,並告知之前醫生的建議。 我們在新界九龍來來回回,抱着大病的烏龜跑遍了半個香港之後,到了晚上7時,烏龜終於氣若游絲地躺在診所的看病桌上。女醫生一邊跟烏龜談話,一邊告訴我們烏龜的病况。她說,照X光對寵物主人來說也是一個保障,因為可以清楚地對比接受治療後的轉變,不過照不照X光,決定權在主人手上,她會照樣斷症和開藥。這邊的X光費用比之前那間便宜一半以上,不過,我們仍然選擇不照X光。醫生溫柔地按住了烏龜,控制住牠的脖子,讓牠張開了嘴,再用塑料針筒餵了餬狀食物和抗生素。她見烏龜其中一隻眼有點張不開,用棉花棒輕輕地抹了幾遍,然後讓助手幫忙噴水清新,其間,噴射的水意外濺到她的臉,助手忙說不好意思,她反而說沒關係。烏龜餵藥後,如有神助,開始有了點生氣。診金連電解質粉、兩種抗生素、糊狀食物罐頭和眼藥水,合共800元左右。我們道謝後正要離開,那裏的姑娘告訴我們,有任何問題可以隨時向她們查詢。 價錢不是重點 之後那幾天,我和女兒分了早晚更,輪流照顧病龜。 每到餵藥時間,兩父女一個如臨大敵,奮力讓烏龜張開大口,一個戰戰兢兢把塑膠針筒連着的導管放進烏龜嘴裏。我們把烏龜放在長期開着暖爐的房裏暖着,烏龜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又回復了活潑,大概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我們打算,再過兩天,給細心的醫生和姑娘寫感謝信。這時,一個親戚知道我們帶烏龜看醫生,問用了多少錢,我答,第一次看,不算的士費,診金700餘元,第二次診金連藥約800。她吃了一驚,問:「那隻龜多少錢?」我一時不明所以,說:「買的時候大約20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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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結果為本 猴子變股神

很喜歡看一本叫做《思考的藝術:52個非受迫性思考錯誤》的書,作者是瑞士人Rolf Dobelli,譯者是王榮輝,商周出版。這本書是一種關於思考偏誤的集大成之作,書中例子來自不同人的研究成果,但是難得有一本書可以寫得這樣簡潔易讀,而且好看。 我認為所有家長和老師都應人手一本,因為那些「偏誤」太普遍了,普遍到我們可能每天都對孩子犯了各種各樣的「偏誤」。讀了,至少知道,我們成年人犯的錯,絕對不會少於每天或多或少被我們錯誤責罵和錯誤稱讚的孩子。 責罵為什麼看來比較有效? 其中最大啟發是有關「結果偏誤」的敘述。如果讀過另一本暢銷書、Daniel Kahneman所著的《快思慢想》(Thinking, Fast and Slow),應該會記得一種叫做「均值迴歸」的現象。「均值迴歸」是什麼呢?意思是,一個學生成績好,你稱讚他,他下次居然就考得沒那麼好了,一個學生成績差,你責備他,他下次果然就考得比之前好一些,許多人由此推斷,稱讚沒用,責備有用,但事實是,這種推斷是錯的。因為成績有時好有時不好,但長遠而言,會趨於平均值,這就是「均值迴歸」,是一種自自然然發生的事,與稱讚或責罵無關。有些研究甚至表明,扣除了「均值迴歸」,稱讚其實比責備更有效果。忽略了「均值迴歸」,正是「結果偏誤」出現的其中一種原因。 「結果偏誤」的最大問題是,我們習慣以結果論英雄,而不去審視過程。書中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研究人員讓一萬隻猴子隨機選擇翌日股票升跌,大致上有一半選升,一半選跌,結果當然是有大約5000隻猴子選對了,然後這5000隻又再選升跌,當然又有一半選中了,這一半之中再選升跌…… 最後,一隻具有百分百命中率的「股票猴神」誕生了。 連中20天股票預測也不是天才 從結果而論,一隻連續測中20天股票升跌的猴子應該是一個天才,可是,只要知道這個天才猴子是如何產生,你就會明白結果根本不是唯一重要的判斷標準。 考試成績,比賽勝負,不足以論英雄,只要深入一想就能明白,但是偏誤之所以成為偏誤,正是一般人沒有仔細分析之故。 所以,孩子考得好或者不好,不是重點,重點是孩子考試之前做了什麼,付出了什麼,收穫了成績以外的多少知識和經驗。幸運的高分,有何值得讚賞?某種出乎意料的低分,也不一定代表孩子真正的水平。 我們判斷自己和別人的孩子,常以成績、名校掛帥,這不過是一個「方便法門」,雖然方便,但經不起考驗。問題是,我們社會,充斥了各種偏誤,我們喜歡談職位、薪酬、學歷,但我們很少談人格、奉獻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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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孩子的雜技

孩子太傑出,太早受到太好的訓練,也許,已經把一些家長的心磨起了繭。 看小說,一個主角,一出場已經天下無敵,一定不好看。最好看的小說是,一個有弱點的主角,因為種種因緣和經歷,得到成長,完成了一個最初看起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小說對讀者來說如此,孩子對家長來說也是如此。 錯過轉碟子最美片段 我永遠記得,有一刻,八歲大的女兒在所有學琴的孩子面前彈琴,當初很難的曲子,永遠彈得不順暢的樂句,這時變成有如行流水,她像絲巾一樣揚起了手,輕輕放下,彈下了最後一個音符。雖然不懂音律,但我忍不住淚流滿面。不是因為她彈得好,而是我知道,她之前幾十次甚至幾百次彈得不好。 我又記得,女兒那時要了一個玩雜耍的轉碟。她用一支木棍撐起塑膠碟轉動,碟子飛走了,再來,丟下了,再來,又飛走了。練了一小時,稍有進度,可是,還是失敗的居多,成功的偏少。到第二天,稍好,但仍然不夠好。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她丟了多少次碟子。 可是,過了四天還是五天,她忽然成功了,每次都能用木棍挑起碟子轉動,有時還能在轉動中拋起碟子,再用木棍的尖端承接仍然在轉的碟子。 啊,成功了! 我鼓掌。接着,想起應該為這個時刻留下一段影片。當我拿起攝錄機的一刻,突然發現其實已經錯失了最值得拍下的東西。最值得拍下的,當然不是她已經變得多麼了不起的片段,而是她之前每一次轉碟失敗的片段。 家長要陪着孩子不斷失敗 假如是一段孩子轉碟成功的影片,那就只能博到禮貌的稱讚,因為對別人來說,那其實十分無趣;真正好的影片,應該記錄了孩子之前失敗了無數次的嘗試,然後把那些最失敗的東西剪接在一起,也許,最後一秒,才給她留下一個成功的結果。 從失敗到成功,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所謂「成功」有多成功,而是不斷失敗和不斷努力的過程。 失敗的過程,對家長來說,未必有趣,可是,只有家長明明白白地目睹了孩子整個努力的過程,才會得到最後某一刻那一種無法形容的悸動。 碟子仍在轉,可是我的手放下了攝錄機。 我到今天仍然沒有那些使我感動的轉碟片段,因為,最好的動作,我在有足夠能力領略之前已經錯過了。我寧願把最好的部分留在腦海,次要的部分,出現或不出現在攝錄機裏,已經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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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孩子的眼淚

印象中自己小時候很少因為看東西而哭,人長大了,眼淚反而經常流下,看書,看電影,看新聞,都能觸動一發不可收拾的淚腺。 女兒出生後,有一大段時間,家中伴着嬰孩的哭聲和笑聲。哭聲,是因為不舒服、肚餓或者要引起大人注意。笑聲,是因為爸爸無聊的動作和表情、一個轉來轉去的裝置,又或者一種人類無法記錄和觀測的原因。 最動人情境 女兒為故事而哭 後來,女兒懂得閱讀,懂得看卡通,懂得看電影。有時面露緊張的表情,有時忍不住格格大笑。我默默看着她成長,最記得的不是她會自己閱讀的一刻,而是她開始為故事中人哭的一刻。女兒一邊看書,一邊偷偷啜泣,這個情境,現在想來,仍然是那麼動人。 她已經長大到了一個地步,開始為了一本書而哭,為了一個看不見的主角而哭,為了別人的遭遇而不是自己的遭遇而哭。印象中,中國作家彭懿和鄭淵潔的小說,都曾把小時候的她弄哭。她為什麼哭呢?原來一個孩子的爸爸走了,化成精靈出現,為孩子簽了成績表,接着又永遠地告別了。原來一個孩子神奇地竟然能跟動物園的獅子溝通,一人一獅成了好友;獅子逃出動物園,大人荷槍實彈,如臨大敵,子彈意外射向孩子,獅子奮不顧身撲了出來,用身體擋住了子彈…… 故事可以很悲傷,但更大的悲傷來自現實。一隻小烏龜死亡,女兒第一次哭得無法收拾。 記住曾為了什麼而流淚 人的一生,未必都是由笑聲和哭聲組成,可是,如果我們記錄着每次哭和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回望,也許能給我們許多反思。 有一個教授對即將畢業的學生說:「記着你畢業後第一次流眼淚是什麼時候,記住你的眼淚是為什麼而流,好好記住這個時刻。」教授沒有說明,為什麼要記住這個時刻,但我認為這番話十分有意思,因為不好好記住,到人生長了太多因摩擦折衷而出現的繭,柔軟的心就會永永遠遠失去。 寫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畢業後做記者第一次哭的時候。那時剛加入一份報紙,跑到內地訪問一次水災,一個爸爸買了一份禮物送給只有幾歲大的女兒,然後告別了家人。他遇到了洪水,游到了岸上,發現還有人溺在水裏,他轉身再次跳進河裏,把遇溺的人救起,可是,他自己卻永遠無法游回岸邊。 曾有人告訴我,採訪慘劇時記者不應該哭,所以我訪問死者家屬時,只是讓眼淚不住流下來,用最平靜的語氣問完所有要問的問題。 然後,寫稿時,我為自己曾流下眼淚感到自豪而不是羞愧。 希望孩子每成長到一個階段,都能記住自己為了什麼而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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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童書作者Roald Dahl的另一面

最近找到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懸疑電視劇集《希治閣劇場》(Alfred Hitchcock Presents),意外發現其中有好幾集的原作者正是大名鼎鼎的童書作者Roald Dahl(《查理與巧克力工廠》作者)。其中一集名為Lamb to the Slaughter,講述懷孕的太太用冷藏的羊腿殺死負心丈夫後裝扮無辜之餘還請查案的警官吃掉了殺人證物,簡直讓人看得目瞪口呆。這一集在二○○九年被《電視指南》選為美國史上百大電視劇集之一。 從巧克力工廠到殺人羊腿 有趣的是,這個點子據說來自Roald Dahl好友Ian Fleming(《007》系列的作者)。更有趣的是,兩人都在二次大戰時從事過不同程度的情報工作。更更有趣的是,兩人還有一位也曾做過間諜的共同好友,名叫David Ogilvy,這位後來創立了奧美廣告公司的人,成了「廣告教父」,他寫的幾本書,都成了講解廣告創意的經典之作。這三個後來非常知名的人,在那段非常時期,一起為英國政府從事間諜工作。David Ogilvy說過,他曾接受訓練,學習如何把一頭惡犬的頭徒手扭斷。 說回Roald Dahl,Lamb to the Slaughter的重點,不是兇手是誰,而是兇器就在眼前,負責調查的一眾警官卻視而不見,甚至在故事結尾時把證據吃掉了。 其中一個警官邊吃邊說:「法醫說這件兇器很重,兇手殺人後根本沒有辦法把兇器帶到很遠的地方,我想兇器一定還在附近。」另一個附和說:「恐怕就在我們眼皮底下呢!」聽到這裏,那太太在另一個房裏偷偷笑了出來。 這個故事,不論是原創小說版本或希治閣的電視改編版本,基本上都是站在女主角的角度,給她更多的同情,而不是譴責。電視劇集加強了故事的懸疑性,警官屢次提問,讓人擔心女主角的罪行快被揭發,不過,故事結局,殺人兇手似乎可以逍遙法外。也許,由於風俗教化原因,當年片集播完後,希治閣本人要在電視前現身說法,加以解釋,鄭重(還是諷刺)地向觀眾說明,劇中女主角後來伏法,她用同樣手法意圖謀殺第二任丈夫但不得逞,因為那個電冰箱的電掣給健忘的丈夫拔掉而沒有插回去,羊腿太軟,失去了殺傷力。 不是消過毒的兒童作品 Roald Dahl經歷過二次大戰的殘酷,他的戰機墜落,身受重傷,一度失明。 他明白成人世界的殘酷;七歲的女兒離世,對他打擊很大。他無法相信世界一如某些人所說的那麼美好;他無法接受部分猶太人因為要建立和保衛自己的國家而侵略別人,而屠殺無辜。他身邊有不少很要好的猶太裔朋友,但他堅持反對侵略,寧願被人冠上「反猶太」的罪名。 他給孩子寫小說,用他們的視角,給他們希望,給他們一個機會,透過小說「報復」大人。他想把一切寫得美好,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要把一些緊張、一些陰謀以及一些醜惡,加在本來應該善頌善禱的兒童作品裏。正正是這些黑暗,讓Roald Dahl的作品面世幾十年後仍然受到孩子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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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隔代傳功

訪問過吳家太極的傳人,原來他們家傳武學,規定隔代傳授,即是父親生的兒子,不由父親教授功夫,由祖父教。祖宗傳下的規矩如此,究竟真正的原因為何,不得而知,但是,深入一想,又覺得滿有哲理。第一固然是想盡量保留古老技藝,不想父傳子失去了一點精粹,子再傳子又失去一點精粹,結果每况愈下;第二其實是因為父傳子或失之太嚴,或失之太慈,未必能以平常心教導親生兒子。 祖父母活在當下的智慧 即使是在普通家庭,父子和祖孫的關係也是有分別的。現在的情况很可能是,在孩子面前,父親或母親以稍嚴的形象出現,祖父或祖母則以稍慈的形象出現。我覺得,這對孩子來說,是一種很好的家庭環境。太慈,可能會讓孩子太放肆;太嚴,孩子受到屈委後退無路。 父母還在壯年,正面對職場上激烈的競爭,不由得經常擔心孩子長大應付不了,所以要求孩子及早接受嚴苛訓練,否則孩子將來「無啖好食」;祖父母年紀已大,來日不知還餘下多少,只是希望看到孫兒活活潑潑、快快樂樂,孩子將來是否出息,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孩子是否快樂。 父母活在將來,祖父母則活在現在。兩者比較,我很多時寧願相信,祖父母比較有智慧。將來的事,無人知曉,今天的苦,能否換來明天更大的樂,經歷數十載人生浮沉起伏的長輩,更有資格斷言,凡事不能百分百確認。 「功夫」兩字真正的意思 說回功夫,一般人教功夫,不同學生,都是同一套教法,手怎樣放,腳怎樣擺,蕭規曹隨,以為這樣就是正統,可以萬無一失。可是,見盡人間滄桑的明白人,年歲漸大,經驗漸老,終於發現,功夫雖然萬變不離其宗,然而每人身材氣力骨骼各有不同,同一招式其實可以有而且應該有各種變化。父親修為未到這階段,所以最好由祖父施教。前者教孩子,傾向固守舊規,孩子稍有變化,未達標準,輕則捱罵,重則劍拔弩張,親子關係破壞殆盡;後者反而可以順着孩子的心性,心平氣和,循循善誘,而孩子有機會青出於藍。 電影《一代宗師》說:「功夫,兩個字,一橫一直。錯的躺下;站着的才是對。」 說得簡單,但「功夫」二字,明明有撇有捺,可見,認真研究功夫的人,知道凡事不是非黑即白,非贏即輸。 所謂「一橫一直」,所謂「一躺一站」,所謂「一錯一對」,其實都是擺明了的反諷。功夫兩個字根本就不是「一橫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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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與孩子共讀《鬼太郎》

近期迷上日本漫畫大師水木茂,先讀完四大冊的《漫畫昭和史》和《全員玉碎》,再讀完他的自傳作品《我的每一天》,然後,我開始讀他的《鬼太郎》,而且一邊把裏面的故事講給正在讀小一的兒子聽。 鬼太郎是一個住在日本、專門收服妖怪的孩子,天生沒有左眼,但第一次見他的人,會以為他有左眼。不過,那個眼球,其實是他的父親。他父親不知何故,竟然長成像眼球一樣,平時都躲在孩子的眼眶裏,孩子遇到重大危機時,就會爬出來拯救孩子。 鬼太郎的法寶 鬼太郎有一件神奇背心,穿上了,逢凶化吉,生命力特別頑強。 他有一個妖怪信箱,民眾遇到所有關於妖怪作祟的問題,都可以寫信向他求救,他總會義不容辭幫忙;不過,鬼太郎有一個朋友,叫臭鼠男,經常借助鬼太郎的名氣去騙受害者支付或高或低的酬金。 故事雖然充滿妖怪,可是,畫面並不嚇人,而且正義的鬼太郎每次對作惡的妖怪曉以大義時,妖怪都二話不說馬上改過自新,在這方面,這套漫畫可以說是十分「兒童向」的。但是,書中有時會不自覺暴露出成人世界的陰暗面,例如一個科學家為了獨享發現海怪血液(可以幫助人類研究長生)的聲譽,竟然立心殺害救了他性命的鬼太郎。 讓人泫然的妖花故事 其中一個故事,令我印象最為深刻,因為那是關於戰爭和思念的。故事講述一個少女所住房間,無緣無故長滿一種奇異的花朵,臭鼠男為了騙錢,信口雌黃,對少女說那是妖花,又說妖花再長下去,少女就會死亡。少女卻覺得這些花很美,不覺得需要消滅這些花。後來鬼太郎出場,他主張跟着妖氣,找尋妖花的來源。他和少女經過長時間航行,終於來到南太平洋一個島嶼。最後少女發現了二戰時死亡的父親骸骨,骸骨就埋在一堆奇花異卉之中。原來是父親思念女兒的力量,把花送到太平洋的彼岸、女兒的房間裏。 孩子應該讀不明白故事背後的悲哀。但是,我看過水木茂描寫南太平洋戰爭的親身經歷,我知道,因為一些以國家名義做的愚蠢決定,導致無數年輕人死亡,對水木茂而言,是一種怎樣的沉痛。他在無意義的太平洋戰爭中失去了左臂,而且失去了大部分戰友。幾十年後,到了晚年,水木茂仍會發噩夢,在夢中,他和少數同伴因為生存下來而被軍官下令自殺。 水木茂反戰,熱愛和平,在國家和個人之間,他建議所有人,選擇個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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