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兒童的限期

兒童是有限期的,像孩子那樣需要父母的時間,也不會永永遠遠。 所以,可以的話,就讓他們好好享受兒童階段得到的快樂吧。四五歲還要爸爸媽媽抱,可以的話,還是抱他或她一下吧,因為,很快他或她已經不需要你抱。某一天來臨,這種渴望爸爸和媽媽抱起來的想法,突然就沒有了。而且,從那天的某一個瞬間開始,這種想法,以後再也不會出現。 童年時光一去不返 曾經有一大段時間,辭了全職工作,全職照顧女兒,兼職寫稿掙取收入。結果每天通宵達旦工作,早上六時才放下工作,煮早餐,叫女兒起牀梳洗上學,帶她到樓下搭校車,回家後再弄早餐給太太,然後睡覺,睡醒,整理一下工作,再到樓下等校巴回來,問她學校裏發生什麼事,陪女兒做功課,陪她練琴,陪她下棋,陪她打乒乓球,或者陪她做一些她喜歡做又不夠膽做的事情,如騎單車和踩滾軸溜冰鞋等……五時左右出街買餸煮飯,八時左右給女兒講自己創作的故事,一直講到她沉沉入睡。再然後,又是通宵達旦的工作。 那時寫了本書,叫《一本讀通世界歷史》(香港三聯,繪圖作者為吳浚匡),那是一本為了女兒和小學生而寫的歷史書籍。那本書得了「香港書獎」,獲邀上電台接受訪問,主持人知道我全職在家湊女兒,問做這個決定背後的理由是什麼。 我說,理由簡單,兒童是有限期的,她或他最需要你的時間是有限而短暫的,錯過了,你想補償,她或他已經長大了,再不像那段獨一無二的時期那樣需要你。 其實,兒童不僅需要父母的時間有限,能夠作為兒童而享受作為兒童的享樂時間,也是有限的。雖然這個道理,內心一早已經意識到,可是,當女兒長大到一個階段,對我說已經不太想玩波波池時,我全身如遭電殛。 跳波波池得意應盡歡 她曾經多麼喜歡跳進那個由塑膠球組成的地方,跟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小朋友一起玩個不亦樂乎。那一刻,沒有原因,甚至沒有先兆,她不想再玩這個遊戲了。那時她應該是七歲或者八歲吧。 對她來說,這只是一件小事。這件小事,微不足道,長大後大概也不可能記得。然而,我為此有一種莫名而巨大的後悔。為什麼不在她還喜歡的時候,還能享受波波池的時候,多帶她去玩呢? 兒女一天一天成長,他們得到了一些東西,也失去了一些東西。 對父母來說也是一樣。不同的是,兒女成長時,他們不覺得自己損失了什麼,真正為那些「損失」而在心裏放不下的,永遠是在兒女背後多愁善感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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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冰島足球

世界盃月份,最多人談論的不是上屆冠軍德國,而是只有30萬人口的冰島。冰島「爆冷」1比1打和上屆亞軍、擁有球王美斯的阿根廷。那場波,雜誌社同事深宵直播居住在香港的冰島人看球,結果香港所有(據說就是這20個人)冰島人都在那間酒吧現身了,美斯射失12碼一刻,這20人幾乎跳上了酒吧的天花板。 做導演的門將、手球員的隊長、當牙醫的教練,擋住身價不凡的阿根廷。 苦大仇深不一定會成功 有人說,這反證了一個我們信奉多年的法則是錯的。那個法則就是,你要全力以赴,戰戰兢兢,咬牙切齒,不惜一切,才可以成功。但是,冰島和阿根廷一戰,說明了成功有第二條路徑。雖然是一場和局,但是對許多人來說,業餘的戰勝了職業的,兼職的戰勝了全職的,保存自己多樣化的人生取向,戰勝了一隊人的苦大仇深。 當日本的「熱血」漫畫、五六十年代長輩的獅子山式的叮嚀、名校的運動員和樂團訓練,無一不在推崇一種苦行僧式捨棄現在換取將來的價值觀時,冰島兼職身分所展現的光輝,讓我們看到了類似「不惜一切、努力不懈」等教條的虛妄和狡詐。 你可以做導演,但你仍然可以踢世界盃。你的人生,不必為一個單一目標而犧牲其他重要的部分。 日本有本假書,叫做《超譯尼采》,基本就是將一些杜撰的「人生金句」,放在書裏,然後厚顏說,這句是尼采真實想法的「超譯」;不過,書雖然是假的,有一句極無聊的話,反而顯得有點意思。那句話我記得不大清楚,用「超記憶」寫出來就是:「不要太努力做事,因為只有用半力就做到的事,你才會做到最好。」換言之,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反面延伸。 讓學生如魚得水 游刃有餘 這句話未必對,但如果放在今時今日的教育大環境下看,這句話實在太對了。要一年級的學生默書,心算加減乘除,還要用第二語言做項目簡介,對好多好多學生來說,未免強人所難。反而讓他們跑跑跳跳,你追我逐,或坐,或行,或說,或笑,或躲藏,或尖叫,或扯人,或頓足,或煞有介事,或裝扮無辜,或失手被擒愧疚莫名,或欺人太甚不可一世,個個毫不吃力,如魚得水,游刃有餘。 看見球場上的美斯眉頭深鎖,阿根廷許多隊員誠惶誠恐,一副動輒得咎的樣子,我看到的,已經不是世界盃,而是一群被制度壓迫的香港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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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大變前夕 兒童二戰回憶錄

幾本書,都是從兒童角度描述國家大變前夕生活上的轉變,感觸良深。其中一本是中澤啟治的漫畫作品《赤腳阿元》,以廣島為故事背景,講述阿元一家戰時的嚴峻生活和原爆後倖存者的慘况。漫畫結集成10本,約3000頁,中段描述原爆倖存者的痛苦和身邊的人如何極力排擠他們,真實而且駭人至極;然而,全書最讓我感到震撼的,是原爆之前,阿元爸爸因為反對日本發動戰爭及批判極權政府而被拘捕,以致全家被視作「賣國賊」、飽受歧視的困境。 日推維持治安法 悲劇先兆 無獨有偶,著名漫畫家水木茂(《鬼太郎》作者)寫的《漫畫昭和史》,全套4冊,總共約2000頁,我印象最深的,也不是其他人覺得駭人的情節,例如水木茂因參戰而失去左臂,而是戰前日本社會面臨災難前種種山雨欲來的先兆。1925年,日本同時頒布兩條法例,一條是有關普選的法例,一條是用來預防失控的《治安維持法》,後者是一條剝奪言論和思想自由的惡法。條例頒布不久,全國1600名社會主義者被拘捕,大部分遭嚴刑拷打,內閣之後再將有關法例的最高刑罰改成了死刑。 然後,異見人士遭右翼人士刺殺,同一時間,日本在1927年5月28日派了2000名士兵到中國青島。 發動二次世界大戰的政界領袖,難道是一時衝動,一個臨時的命令下來,就能動員所有軍民發動和支援戰爭嗎?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當異見分子被捕入獄,言論自由收緊,惡法出爐,警權加大,教育受到嚴密操控,政府事無大小,報喜不報憂,而民間贊成政府施政者日眾,我們就知道,悲劇的帷幕已經打開。 觀望的人最後想逃也逃不了 英國作家Judith Kerr根據童年經歷寫成When Hitler Stole Pink Rabbit的自傳體小說,被譽為是《安娜日記》的「逃脫版」。Judith Kerr的爸爸是猶太裔的異見作家,希特勒上台,他聞風先遁,因為怕家人的護照最終都會被沒收。 趁還沒有太遲,一家人偷偷逃離了德國。那些觀望的人,沒有及早逃走,結局悲慘之至。 蘇軾《晁錯論》說:「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部分人被抓,群眾視而不見,不知不覺,這就是日本和德國戰前的狀况。日常生活的許多「細微」變化,兒童都看在眼裏,記在心頭,因為他們知道「治平無事」背後,重要的東西已經出現了極大的變化。一個接着一個愈來愈巨大的悲劇出現,不是沒有先兆,只是太多以為事不關己的大人「坐觀其變」,而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和反對。 讀孩子關於二戰前的回憶,只能掩卷浩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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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作文冠軍

女兒獲學校推薦參加幾間中學合辦的「第十一屆聯校文學創作比賽」,結果得到初中組微型小說冠軍。 女兒很高興,一家人也很高興。身在加拿大、大病初癒的嫲嫲越洋留言,難掩內心快樂。女兒沒有把得獎作品放在臉書,不知是不是考慮到其他人看了文章之後的反應。都說,臉書很容易帶來憂鬱。 初中作品特別喜歡「死亡」 奇怪的是,讓我們快樂的得獎作品,其實是一個悲慘故事。內容講述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因生意周轉不靈面臨破產,妻子離他而去,他悲痛欲絕,先把四歲的女兒殺死,再尋短見。故事的結局是,一通電話忽然響起,原來跨國公司提出收購,他的公司「死而復生」,可是,他親手殺死的女兒再也無法復活。得獎的快樂,與故事的悲慘,形成了強烈對比;這恰好證明了一個真理,就是別人的悲劇不是悲劇(有時甚至是喜劇),自己出門發現穿錯了襪子才是人間最大的悲劇。 評判說,高中組參賽作品,特別喜歡談論男女感情,初中組參作品,特別喜歡談論死亡。所謂「文窮而後工」,大抵對初中學生來說,較為幽暗的題材,似乎更容易「騙取」評判的芳心。古往今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詩句寥寥可數,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的詩句則數之不盡。 因為悲劇總是較能獲得青睞,所以小學生校刊裏的優異作文,不是爸爸媽媽離婚,就是公公婆婆離開這個世界,自己不是孤兒,就是好友橫遭車禍終身殘廢…… 「外婆」至少死了五六次 常笑言女兒的作文就是「災難大全」。記得女兒小學的作文課中,「外婆」至少死了五六次吧。明明現實中的外婆仍健在,一副長命百歲的樣子,可是,文思枯竭時,「外婆之死」往往成了她的救命靈藥。每次看到「外婆」不同的死法,我都忍不住「咭」一聲笑了出來。一點也不忌諱,反正又不是說我,也不相信隨手亂寫會「弄假成真」;如果作文寫的都會變真,哪個專欄作家不會天天大寫特寫自己又中了六合彩頭獎? 難以預料(還是合該如此)的是,女兒升到初中,「死亡」也開始升級。一次發現女兒的作文,「爸爸」死了。是的,好好一個「爸爸」居然輕飄飄、無聲無息地死了!「外婆之死」終於演化成「爸爸之死」。「爸爸」究竟是怎樣死的?我不記得了(也不想記得)。 那一刻,一陣虛空擊中了我的腦袋。 良久,我苦中作樂、自作自受地笑了一下。 為什麼笑?我不知道,因為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樣「死掉」的。 只是很希望女兒快些升到高中的組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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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再論教科書:昔日熱血今安在哉?

《老課本新閱讀》(網上圖片) 手頭上有好幾本民國時期教科書的復刻版,其中一本是《老課本新閱讀》(天地),作者鄧康延,他是少數認真研讀分析民國時期教科書的中國大陸作者。有一次,他在雲南一個舊市場中找到一本民國課本,隨手翻看,但覺「紙上風動」。「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難風雨故人來。」他為此動容。 民國的教科書,絕少受官方思想干擾,也沒有來自官方的品質檢定標籤(不同於今日香港)。百花齊放,優者勝,劣者敗。 凡個人之自由國家亦不得侵犯 早幾年,另有一本名為《共和國教科書》(譚廉、高鳳謙、莊俞編,新星出版)的民國教科書復刻版在內地出版,原文繁體字刊載,一度十分暢銷,收錄了1912年至1926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小學教科書內容。 該套書的初小部分,有《平等》一文,寫道:「共和國無階級之分,人人平等,受治於同一之法律……雖以大總統之地位,猶必緊守法律,不能恃勢凌人,一旦罷職,即與齊民無異。」又有《自由》一文,寫道:「凡屬個人之自由,不特他人不得侵犯,即國家亦不得侵犯,其尊重自由也如是。」 高小部分提到人權和國際道德之外,直指立法、司法、行政,各有權限,「惟君主專制,不適於今日之世界」。其他內容還包括《桃花源記》和《愛蓮說》等古文,介紹鴕鳥、顯微鏡、博物館、華盛頓和南丁格爾等文章,以及世界新聞大事的綜述,例如其中一篇即為《鐵達尼郵船遇險記》。 筆鋒常帶感情 教材常有熱血 一百年前出版的「國民教育」教科書,用文言文書寫,但觀念之開放與文明,猶遠勝今天許多教科書和高官講話。 民國教科書之可愛,在於翻讀之間,你感受到編寫者熱血沸騰,正撲面而至。西方世界幾百年的文明發展,作者寫來,顯淺而不膚淺,真有如梁啟超說的「筆鋒常帶感情」。 因為了解到今天教科書的現狀,所以想到民國的教科書,接着很自然想到自己小學時讀的課本。家裏有一本《高小精讀文選》(一九六七年,東方出版社,何其遠、梁釋文著,每冊定價港幣一元五角),是我唯一保留至今的小學課本。 這套書流行於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課文多為文言文,包括梁啟超早期用文言文寫作的《論自治》、翁森的《四時讀書樂》和歸有光的《甌喻》等。課文之後有小字印刷的註釋和語譯,註釋除說明詞義外,還會標明粵語讀音,如(爾)讀汝、(亟)讀棘、(易)讀繹等等。 書皮已破,書紙已黃。殘味尚存,餘緒不絕。事隔多年,再次細讀,讀到了字裏行間以外的人文風景。讀罷,居然沒有任何痛苦的回憶,只有深深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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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誰是教科書的真正作者

周國平大約這樣說過:有些書表面像書,其實不是書,正如許多人只是表面像人而已。教科書,雖有書之名,但對許多人來說,教科書不是書。教科書更像一種工具,偏偏這種工具,對許多「用家」而言,用的時候不會帶來樂趣和方便,只會帶來許多年後「不想回憶,未敢忘記」的痛苦。 掌權者喜歡操控教科書,給教科書定下一套「標準」 教科書是一種把人磨成「部件」的工具,真正的用家,其實不是學生,而是掌權者。掌權者喜歡操控教科書,給教科書定下一套「標準」,因為他們相信,大家(很可能撇除了掌權者自己)都會受到教科書影響,而教科書可以令大家想法一致,而大家想法一致是「好」的。於是,在獨裁國家,教科書千錘百煉,別有懷抱。在北韓,數學教科書連計算加減題,也要強調姓金的領袖年輕時擊落了多少架敵國戰機。 香港教科書的「審查制度」 教科書頭上頂着一圈光環,神聖不可侵犯。 香港的教科書,有人為操控的痕迹嗎?記得我在女兒六歲升小學時,忽然對香港的教科書產生興趣,於是採訪了許多人,想了解「一本教科書如何誕生」,結果寫了近萬字報道。大略而言,教科書的源頭是香港的課程指引,那是香港大部分教科書的「天書」。負責編訂指引的,是獨立諮詢組織「課程發展議會」,委員由政府委任。「課程發展議會」之下設科目委員會,由教育局找來科目專家、學者、教師提供意見,再由公務員撰寫成詳細的課程指引,這份「吸納了專家意見」的指引,在邀請全港學校相關科目教師出席諮詢大會後,變成了正式的課程綱要。教科書出版商招聘的作者(不少是有關科目之資深教師)可據之寫成課本,經編輯修改,再交教育局評審。教育局評審分為「可列入教育局適用書目表」和「不可列入教育局適用書目表」。 教育局回覆我當日的查詢時表示:「政府向來不會主動評審課本,但出版商如想將課本列入教育局的適用書目表中,則可將課本送教育局評審。評審原則是課本必須切合課程綱要的要求。」意思是政府做的,只是頒發「優質」蓋印,而不是審查。 災難與災難之間的競賽 看過以上出版流程,大家有什麼想法?我的想法是,雖說政府不強制送審,但因為決定採用哪間出版社的教科書,多由各間學校校長決定,而學校不依教育局「適用書目」選書者絕無僅有,出版若不能通過當局評審,大半年的籌備約稿編寫,付諸東流,血本無歸,形同災難。顯而易見,整個評審制度,是一種名義沒有但「其實有之」的審查。 指引完全沒有註明編寫者,政府的理由是「太多人參與」 可是,誰知道一本教科書的源頭——課程指引,是誰制定的?誰能告訴我一個真名實姓呢?指引完全沒有註明編寫者,政府的理由是「太多人參與」。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誰應該獲獎,誰應該道歉。 想起科幻小說鼻祖H.G. Wells的話:「未來將是教育與災難之間的競賽。」問題是,當教育本身變成了災難,未來,就只能變成災難和災難之間的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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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薯仔集體死亡之謎

馬鈴薯發生疫病,固然會壞死,不能食用。可是,災難的真正源頭不是疫症,而是當地種植的馬鈴薯大都屬單一品種。由於缺乏多樣性,一旦受到感染,群起死亡,當地佃農束手無策。 唉,薯仔尚且需要多樣化,何况人呢? 臉書,一如其他網上巨無霸,最可怕的地方是巨型到只此一家。 臉書泄漏用戶私隱風波,讓其股價一度大跌,其實在泄私隱風波之前,臉書的惡質演算規則愈演愈烈,作者不忿臉書暗裏迫使他們支付廣告費以維持「能見度」而紛紛跳船。臉書,一如其他網上巨無霸,最可怕的地方是巨型到只此一家,譬如臉書用戶全球超過20億,Google搜尋器市佔率高達六成,亞馬遜佔了全美網上交易額超過四成。規模效應、網絡效應和機器學習的回饋系統,讓網絡企業自自然然變得一家獨大。身邊的人都在使用同一種社交媒體,很顯然,你難以排眾而出,遺世獨立。 我們不知不覺,變成了單一品種的馬鈴薯,變得心胸狹隘,而且很可能因為一種病疫而集體死亡。 度身訂做內容 局限所見世界 當機器將我們的喜好一五一十記錄下來,再不問情由為你度身訂做「適合你看」的內容時,你已經無法選擇你能看到的世界。我們不知不覺,變成了單一品種的馬鈴薯,變得心胸狹隘,而且很可能因為一種病疫而集體死亡。 從單一馬鈴薯和單一網絡巨無霸,我們都可嗅到一種集權味道。 如果從生物學角度看,單一基因容易引發物種滅絕。北美有一種蟬,名叫十七年蟬,幼蟲蟄伏地下樹根處凡十七年,始出土羽化成蟲,另有一種名為十三年。無獨有偶,兩者都是質數,不能被二、三以至五除盡,有科學家推想,這是為了避開生命周期為二或三年的天敵生物。 社交媒體,表面好像鼓勵大家喜歡不同事物,但其實是將你局限於一個角落,而且告訴你這個角落有很多人,最終你既不能活在真正的大眾之中,因為你會有一種悖於常理的自大,但又不能在內心保持真正的特立獨行,因為在自大背後,你看輕自己,將自己看成只是躲一個小角落的群眾。 如今的教育,同樣糟糕,一方面要你脫穎而出,一方面只給你唯一一套脫穎而出的標準。 讓你自覺獨特 又不容許你獨特 蒙蔽你,讓你自覺獨特,但又不容許你真正獨特,是這種網絡機制真正的惡。 如今的教育,同樣糟糕,一方面要你脫穎而出,一方面只給你唯一一套脫穎而出的標準。其欺妄無恥,與網絡霸權一致。孩子,你想做一隻一模一樣的愛爾蘭馬鈴薯,還是一隻不容易被大多數數字除盡的北美洲十七年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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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好到出奇揭尾故

女兒最近跟同學迷上所謂「揭尾故」,其實就是一些恐怖和變態的推理故事,給了你一個結局,然後你要猜出為何會如此。譬如:一個人治病治好了,乘火車經過隧道時卻自殺了,為什麼? 女兒考我,但我很快就想到了答案:「他治好了失明,但經過隧道時一片漆黑,以為手術失敗,不堪打擊,選擇了輕生。」女兒大為驚訝,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表面正常、有時尚算溫柔敦厚的爸爸,「變態」程度竟然這麼高。 拿零分的最後還是拿零分 我也很驚訝,不明白平時非常膽小的女兒,怎麼突然就能接受這些殺人和食人肉情節。我正想稱讚她「長大了」的時候,女兒面色倏地一白:「爸爸,我突然感到好害怕,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儘管絕大部分「揭尾故」異常荒謬,十分可笑,在現實幾乎不可能發生,但是,在女兒某一刻的想像之中,這些荒謬,陡然變得恐怖絕倫。 人的腦袋十分古怪,可以自行補足幻想出來的所有細節和漏洞。為了減輕女兒的恐怖感,我決定盡我能力,提供幾個「好到出奇」的「揭尾故」。 一、有個考第尾的女生,雖然成績不好,但待人有禮,同學和老師都很喜歡她,有一次她在學校舉辦的生日會上許願說,希望下次測驗能考一百分而不是零分,考第一的女班長,暗暗下定決心要幫那女生,而且向她承諾,下次測驗她一定能拿到一百分。可是,結果,考第尾的女生還是拿到零分。為什麼? (答案:女班長收卷時悄悄把自己的卷和那女生交換了;可是,班主任也想幫那女生,於是又悄悄把女班長和那女生的卷交換了。兩次悄悄交換的結果是:考第尾的女生仍然拿零分。) 南極變態故事的終極版 二、失明丈夫與太太到南極遇險,太太罹難,他靠吃企鵝肉生存,其後獲救。一年後他到南極餐廳點了一客企鵝肉,吃了一口,馬上想自殺,為什麼? (答案:原來一年前遇難,是太太把自己的肉割下,訛稱為企鵝肉給丈夫吃,丈夫因而獲救。一年後,他吃了真正的企鵝肉,發現味道不一樣,推理出事情可怕的真相。) 三、失明丈夫正要自殺,大廚說,多吃一點才作決定吧。那失明者再吃一口,接着就沒有自殺了,為什麼? (答案:大廚一早知道失明丈夫和太太的「揭尾故」,情急智生,把自己的肉割了下來,失明人士一吃,發現「企鵝肉」味道果然如此,放下心頭大石。) 四、其實,大廚和失明人士的太太都沒有割下自己的肉,為什麼? (答案:失明人士的太太給丈夫吃的其實不是人肉,也不是企鵝肉,而是海豹肉,她只是為了離開丈夫而假裝遇險和死亡。她認識了新的對象,就是那間南極餐廳的大廚。大廚不是壞人,他見失明人士要自殺,知道失明人士錯誤理解那個「揭尾故」,於是改為奉上海豹肉,讓失明人士終於放下心頭大石,沒有再胡思亂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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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讀什麼書變什麼人?

你是你所讀的。讀書,不是看書,是用心看,不是隨便看,因此長年讀着,不知不覺,受到影響。讀了,有了想法,自自然然,影響了行為。南宋忠臣文天祥說:「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為什麼一代狀元寧死不降,棄榮華富貴於不顧?只因「讀了聖賢書」,有了羞恥之心,知道做了什麼事自己會覺得慚愧。 可是,書的內容,對我們的影響,真是那麼大嗎? 八股文的教化作用 自明成化到清光緒,考八股文凡五百年,大家都讀四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耳熟能詳,考題擷自四書某章某句,考生一見,前文後理了然於胸,破題承題,起題起股,正正反反,處處傳神,例不虛發。可是,五百年間,為官者善惡忠奸,賢愚不肖,無所不有,何以同樣讀聖賢書,卻不一定能成為聖賢,而且想法和品格各異?明朝既有方孝孺、于謙和王守仁(陽明)等忠臣,復有嚴嵩、溫體仁和周延儒等奸佞;清末既有康有為和梁啟超的保皇派,又有汪精衛和胡漢民的革命派。南轅北轍的人,考的都是科舉,都讀同一部《論語》。 當然,書是同一本,但讀的人不同,想法不同,之後做的事必也大大不同。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不妨這樣推論:書影響一個人的程度還是有限的,對一些人,可能帶來重大的啟發,對另一些人,可能帶來相反的啟發,而對剩下的一些人,根本毫無影響。 大抵,書裏寫什麼,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讀者讀到了什麼。 明清時期,許多人從四書裏讀到忠君愛國,可是明末清初有些大儒讀到不同味道。孟子說:「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經歷明亡而誓死不事清的大儒顧炎武指出,國與天下不同,亡國不過是「易姓改號」,亡天下則是「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另一思想家黃宗羲在《明夷待訪錄》指出,現在的皇帝「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其實就是「天下之大害」。他認為,好的制度應該「以天下為主,君為客」。 我們二千年前已經有民本思想,孟子早就指出,皇帝不比人民重要,三百年前的顧炎武和黃宗羲進一步指出,國家和天下並不是相同的概念。 低俗書籍不可讀嗎? 近讀一本五十至七十年代美國通俗男人雜誌結集,發現彩色插圖非常吸引(和搞笑),內容多為男人在野外遇野獸(如殺人海龜或食人黃鼠狼)侵襲,又或男人在二戰時被日軍或德國納粹虐待等(號稱真實的)故事,非常低俗,還夾雜時代遺留下來的種族和性別歧視傾向,我在考慮:這種讀物,適宜給孩子讀嗎? 特朗普讀這個,奧巴馬大概也讀這個,結果,似乎是,一個人讀什麼書,會變什麼人,還得看你本來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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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讀書與算命

我是相信算命的。中國的八字算命很神奇,小者可以推算左右眼近視孰深孰淺,大者可以推斷富貴貧賤禍福。有師傅替我算過,頗為靈驗。 命中注定做大官 還要努力嗎? 可是,我又是不相信算命的。因為算命若只着眼於禍福,則人間尚有高於禍福者。小時候聽過一個故事,大致如下:話說,古代有個孩子,讀書十分用功,希望將來可以考上科舉,家人禮聘了一名非常靈驗的相士為孩子占算前程,相士鐵口批斷孩子將來必當大官。家人為此十分高興,但是孩子顏色如常,照樣努力讀書,而且比之前更用功。家人大奇,問孩子將來注定能當上大官,還如此努力幹嘛,孩子答,正正是因為將來會做大官,自己的學問更不能缺少。 讀書時,有位教授跟我們談論到儒家是不是宗教時說,儒家不是宗教,因為所有宗教都有超自然的信仰,如天堂地獄輪迴果報,而儒家沒有。 可是,儒家相信捨身成仁,殺身取義,追求個人禍福以外更大的價值,所以非宗教的儒家確實包含一種近乎宗教信仰的情操。 宋代《能改齋漫錄》記載,范仲淹還未成名時到一間靈廟求神問卜,他問自己將來能否當上宰相,答案是不能,他嘆了一口氣,又問自己能否當上良醫,答案仍是不能。其他人聽到他的問卜,感到奇怪,當時的宰相享有最崇隆的地位,可是醫生的地位相當低下,兩者極不相稱。何以這人口氣一時如此之大,一時所求者竟是如斯卑微?范仲淹說,不能為相,願為良醫,因為「能及小大生民者,固惟相為然。既不可得矣,夫能行救人利物之心者,莫如良醫」。他又引述《道德經》說:「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在他眼中,世間上每一個人都值得珍惜,都值得用盡一切方法和力量拯救。 教育缺少濟世傷時情懷 後來范仲淹成為北宋一代名相,他的名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流傳千古。這個算命問卜的故事,重點不是靈驗不靈驗,而是君子問卜,真正所求者不是自己,而是百姓蒼生。 今天教育最大的困局,不是學術成績如何,不是學生能否適應創新科技環境,而是過分強調成績或升學率等偏頗價值,普遍缺乏「為別人着想」這種最基本的人格教育。 讀書求學問,濟世為懷,兼善天下。學業若只求個人前途,則跟普通人算命只問個人禍福一樣。士生一代間,誰不有浮沉?重要的不是浮沉,而是浮沉之間,對人對己,有沒有真正的信仰。北宋初年宰相呂蒙正歷盡困苦,後來位極人臣,他說:「蛟龍未遇,潛水於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衣服雖破,常存儀禮之容;面帶憂愁,每抱懷安之量。」 《禮記.儒行篇》說:「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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