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如果一個抱抱就能保護你

很奇怪,女兒小時候我鼓勵她看書,不大看電視,到她弟弟長大讀小學了,我反而很「縱容」,不但給弟弟看電視,而且專給弟弟看他最喜歡的打打殺殺超人劇集。弟弟讀小學一年級了,懂了一些字,每每自己翻閱我珍藏的八十年代復刻版《龍虎門》,一頁一頁,手不釋卷,如癡如醉。故事劇情似懂不懂;拳腳交加,飛腿踢斷大樹,則看得眉飛色舞。書中文字,不知認得多少,每遇疑難,即追着父親大人細問,這個字和那個字怎生讀法,問的,都是招式名字。過了一段時間,降龍十八腿、電光毒龍鑽等招式,倒背如流,琅琅上口。 會使出毒龍鑽的弟弟也要抱抱 弟弟喜歡看超人影碟,看至廢寢忘食,不時惹來母親大人責罵。他總是一臉委屈,目光投向我求救。每遇這樣的情景,我總是張開手臂,讓他撲進懷內,然後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那意思就是:「不用怕!不用怕!爸爸在這裏!」孩子媽媽這時候就會狠狠地瞪着這個為老不尊的孩子爸爸。 弟弟經過這樣的栽培,潛移默化,平時喜歡一邊幻想前面站着許多壞人,一邊對着空氣揮拳踢腿。見此,媽媽在生氣,爸爸在壞笑。弟弟知道,遇到緊要關頭,爸爸自然會給他一個抱抱。他自自然然也懂得,任何人遇到緊要關頭,都要給對方一個抱抱。所以,當父親大人被母親大人喝罵「又食糖」或者「肥死你」時,弟弟總是第一個撲出來,張開雙手,給我一個最大的抱抱。那意思就是:「爸爸,不要怕,萬大事有我!」 30年前的天安門和今天的香港 那天,一家人夜歸,將軍澳一帶,示威的年輕人未散,氣氛惶惶,怕的是警察。回家,讓弟弟先睡,然後關好窗戶,以防第一千八百零一個催淚彈的硝煙潛入屋中,擾人清夢。我打開電腦,和女兒看了一齣西班牙神秘電影。內容講述一個女人在雷電交加的一個晚上,透過一台舊電視跟30年前一個男孩進行了視像通話,女人知道那男孩即將遇難死去,她必須事先警告那男孩…… 女兒愈看愈怕,忽然說:「爸爸,保護我!」 我心裏一陣感觸,望了望電腦屏幕,又望了望窗,最後只能給女兒我所能給的最大擁抱。如果一個抱抱,就能保護孩子,我願意給無數個這樣的抱抱。 那是一齣關於時空穿越的神秘故事。現實上,30年的事,好像也貫穿了。一群年輕人上街,然後官方給了「暴動」的定性;有子彈,有絕食,有眼淚,有血;那邊的毛澤東的畫像被潑墨,風雲色變,這邊的國徽被塗污,硝煙鎖城;孩子吃不飽,媽媽躲在家裏為捱餓的孩子哭;然後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官方沒有回應,年輕人沒有撤走;那些嘴臉,那些罪名,然後一堆搜捕,一堆出走,一堆文過飾非,一堆倒果為因,一堆嫁禍栽贓…… 如果30年前的天安門,給年輕人一個抱抱就能平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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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最可怕的不是打架

孩子打架,雖然不對,但也不是天大的事。自有人類出現以來,打架就已出現,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不要說小孩打架,就是讀了幾十年書做了幾十年人的人,到了某個關頭,大打出手,似乎也不能稱為「不可思議」。打架背後,是一種具理性思維之考量也好,是一種物競天擇的遺傳基因作祟也好,打架的人,總有打架之緣由,就算稍加分析,即知打架達不到任何目的也好,我們見怪不怪,很多時對打架這種在文明社會顯得奇怪但仍普遍之現象,視為沒什麼好說。 我也覺得,打架平常之至,再怎麼說,也很難說出什麼高論。但最近看到香港之異象,我卻不得不為一連串的襲擊而感到害怕。 獲授權者職能失效更可怕 打架不可怕,可怕的是,手段卑劣的襲擊,竟然彷彿能得到獲授權維持文明的權威默許。 情况就好像一場球賽,犯規再多,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評判縱容某方肆無忌憚作出無數兇狠至極的犯規。這場球賽再這樣踢下去,已經不是球賽。這個運動不因犯規而玩完,而是因為獲授權者職能失效而玩完。 如果一個校長,一意孤行,堅持所有學生的意見都是錯的,結果引發學生以至校友大規模抗議示威,那校長無法收拾,然後,某一天同學走出校門被其他手持武器的暴徒毒打,校長視而不見,另一名與校長立場一致的教職員甚至在現場拍手稱快……那麼,無論之前的爭論是什麼,其實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問題是,這間學校,還算是一間學校嗎? 再舉個例子,如果我們的公司請了一個僕人主管,他操控了我們的一切資源,但他自把自為,做了一個很多股東都反對的決定,我們卻發現,無法炒掉他,我們氣得把他的辦公室都塗污了想把他逼走,然後,股東出門,遭到暴徒毒打,我們聘請的護衛遲遲無法現身,而與主管同一陣線的另一名僕人與暴徒言笑晏晏……那麼,即使當初股東錯了,僕人主管對了,這還是一間屬於股東的公司嗎? 人間失格 正在冷笑的球證 現在很多小學都有時事常識測驗,要求學生對時事有所認識,作為家長,如何講解政府職能失效背後的人性醜惡? 日本有「失格」一詞,例如一個女演員失場就稱為「女優失格」,一個人連做人的資格也失去了,就稱為「人間失格」。今天教中小學生時事,「失格」一詞正好派上用場。 眼見一場波,醜陋至此,最可恨的甚至已經不是完全等同犯罪、蓄意傷人性命的犯規球員,而是一邊聲稱會譴責一切犯規行為一邊在旁冷笑的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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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世上有比選科更難的選擇

  女兒選科,遇到較大的煩惱。這科全級第一,應該選,可是選了這科,自己喜歡但成績沒那麼好的一科就沒法選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女兒的煩惱,對我來說一點也不煩惱。六七月年輕人上街反對修訂《逃犯條例》,整整一個月,我擔心的不是其他,而是上街的年輕人,包括她的同學,能不能安全回家,能不能全身而退。只要好好的回家,沒有缺手缺腳缺眼缺臉,那就萬事大吉,成績還重要嗎? 太平盛世,理想的生活有一套標準;亂世衰世,作為家長,能夠祈求的最大幸福就是子女平安。亂世,並不是指議事堂被毁壞,或者任何群眾聚集的場合出現的衝突,而是肉眼看不見的文明支柱塌了下來。一般人容易看到表面的亂象,卻很難看見:「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 有些人寧願亂象紛呈而希望尚存,有些人則只願處身於暗湧埋藏下的風平浪靜裏。前者覺得,有些事不馬上做,就不能心安理得;後者覺得,有些事只要我們暫時不做,就可以安枕而臥。 人的各種取捨,人對何謂好何謂不好,時移世易,往往不可同日而語。幾年前,許多家長還在為孩子不能抽到名校而痛哭;幾年後,家長只能默禱,子女和子女的同學在一次示威後能夠平安無事回家。回望當初,前者之痛哭何輕,後者之痛惜何重。 有人看到議事堂遭破壞而震驚,有人看到年輕人被暴打而悲憤,有人看到交通阻塞而嗟怨,有人看到公義被蓄意殘害而痛心。何者為重,何者為輕,放在不同的天秤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結論。 秩序重要還是個體權利重要? 記得有一本中國人畫的漫畫,是關於文革的,在法國出版,法國編輯問他,怎麼看1989年的「六四屠城」,在漫畫中痛批文革種種的他,選擇了不作正面回應,他說:「文革的教訓就是中國不能亂。」法國編輯儘管不同意他的觀點,還是把他的話刊登了出來。 我很納悶,一件對中國影響極為深遠的大事,即使大家接收到相同的事實和資訊,不同的人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對我來說,文革的教訓是,打倒獨裁,保護個體;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則是,寧做順民,不要作亂。在這些人心目中,獨裁而有「秩序」比民主而「混亂」更值得捍衛。 所以,打死一些「暴徒」,可以,只要社會「名為治平無事」即可。 歷史上有些人「理直氣壯」,可以做出他們認為「正確」的決定,每想到他們這些「選擇」,總讓我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這樣的「人」,在以前固然不少,在今天也不會沒有。 成績重要還是平安重要? 只要稍稍想到歷史轉折時刻一些人的選擇,我們日常的選擇就顯得相當輕鬆。成績重要還是平安重要?家長一定知道答案。選科呢?選成績最好的科目,還是最有興趣的科目?我的建議不一定對,但是,我傾向鼓勵孩子選擇後者。反正,怎樣選,相對其他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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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童書中的道歉故事

做錯了事,道歉其實在眾多必須做的事情之中,不是最必須做的。如果孩子打了人,對方受傷倒地,第一時間應該把傷者送院(或通知大人好好救治傷者)。道歉是做了最基本最緊急的東西之後,一種自自然然的良心反應。如果教育孩子,只是一味強調孩子做錯了事要道歉,其實很可能培養出「扮道歉」的孩子。打了人,道歉,或裝扮真誠地道歉,沒用,那不是良心反應,真正要強調的是,打了人,感受到對方的無辜和痛苦,反省到自己的衝動和鹵莽,第一時間補救,扶起對方,準備接受懲罰。 不為惡行感痛苦沒資格道歉 真正的道歉,出自良心巨大的自我譴責,那不是禮貌,不是權宜之計,不是博人同情的策略,不是以退為進的部署,不是心口不一、言不由衷的遁詞,那是出於飽受痛苦和煎熬的靈魂的一種救贖的尋求。最重要的,不是請求對方原諒,而是認識到自己無法輕易原諒自己。 沒有痛苦的道歉,極其量不過是一種公關式道歉。 一個不為自己錯誤行為感到痛苦的人,根本沒有資格道歉。 《逃犯條例》修訂一事,我認為有權力者若感受不到別人的痛苦,不必道歉,可以直接下台承擔責任;上街的年輕人也不必道歉,因為你們本來就不應該承擔痛苦。真正要道歉的,應該是成年人。香港一向重視的普世價值,自由、人權、法治,遭到吞噬,我們沒有好好捍衛。 國王害死世界 年輕人拯救世界 記得Dr. Seuss寫過一本童書,名叫Bartholomew and the Oobleck,故事講述一個國王,下令魔法師要天空落下一些前所未有的東西,魔法師念了咒語,天上果然下了一些前所未有的非常濃稠的綠色黏液,那些黏液愈下愈大,把所有動物都黏住了,釀成前所未見的巨災。國王胡亂念一堆咒語,希望可以停止這場風暴,但無論多複雜多艱深的咒語也無法奏效。整個王國陷入絕境,國王悔不當初,他一時的「妙想天開」,一時的「一意孤行」,一時的「任意妄為」,把整個國家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弄至無法收拾的地步。國王痛苦不堪,但他已沒有任何辦法補救了。一個年輕的侍從走近國王,建議他念最簡單的咒語。國王幾乎用盡生命的力氣說了三個字,結果,綠色的東西停止了,再沒有從天上掉下來。地面上綠色黏液亦慢慢被陽光融掉了。 國王說的那三個字就是:對不起! 只有痛苦地說出這三個字,才算是一場救贖。 整個故事,國王當初的愚魯固然可恨,但是,深入一想,最可怕的不是一個人愚魯,而是這個愚魯的人要做一件愚魯而可怕的事,身邊的人,特別是成年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制止他這樣做。最後只是一個年輕的侍從,給了國王撥亂反正、亡羊補牢的機會。 看完這個故事,我希望,統治現實世界的,不是國王,而是年輕的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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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5年前 5年後

5年前,女兒讀小學,對佔中一知半解;5年後,讀中學了,她身邊同學自發參與遊行和集會,反對修訂《逃犯條例》。 遊行當天,舉目白衣人,大部分非常年輕,10多歲,或20歲,我相信其中很多沒有參與過5年前的佔領運動。5年,一個世代,我們的施政者再次製造了一代人的青春回憶。 青春的殘酷物語 5年前的熱血、憤怒、淚水、挫折、失望和殘酷,5年後重新回到現場。製造這些經歷的人,不是命運,不是煽動者,而是大權在握的人一念之差。從天而降的《逃犯條例》把一代人送上一個戰場似的處境。遊行時除了一大群年輕人,還看到一個一手持拐杖一手持標語、滿頭花白的老婦。人龍移動緩慢,老婦的步伐更慢。看着看着,淚盈於眶。這樣的處境,孰令致之? 6.12的集會,是繼5年前佔領運動後另一次大型抗議運動。6月9日的103萬遊行,當權者視若無睹,還有什麼當權者是願意看見的?裝盲的人,早就閉上了眼,看不見不出奇,出奇的是,裝作沒有良心和智慧的人,真的可以沒有良心和智慧。午夜夢迴,他們真的不會驀然驚醒而冷汗淋漓? 5年之後又5年,5年之後又5年,即將完成初中的女兒,5年後,又會面對一個怎樣的世界? 青春不應拋擲在爭取一口自由的呼吸,因為青春本來就與生俱來擁有最自由的呼吸。年輕人為了一口氣,很可能要付出極大代價:遺憾、殘缺和生命。即使明知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年輕人還是站了出來,站在最勇敢的前線。因為他們知道,唯一不能失去的是希望。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買樓,不是為了從政,不是為了送子女到英國或者大灣區,只是為了守住最後的公義。 「我已坐了400年監」 香港人理應嘆息。青春的生命,原來對許多手操極權的人來說,從來不屑一顧。5年後,對抗着年輕人和至少100萬個發出強烈訴求的市民的當權者,應該怎樣回看這一刻和這一天的晚上所發生的一切? 還能睡得安枕的又是些什麼人? 50年前,美國派人登陸月球,地球上的拳王阿里反對美國參與越戰,他說,不會為了一個壓迫他爭取平等和人權的政權,走到十萬八千里外用槍屠殺更窮或者更黑的人。「我不會逃跑,你要我坐監,好,現在就來抓我,我已經坐了400年監,不介意多坐四五年。你要我為你們戰鬥,此時此刻,就在這個地方,你們從來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 登月至今50年;50年後,此時此刻的香港又會是個什麼世界?那時候,現在掌權的人早已煙消雲散,留下的正是今天穿着白衣迎着催淚氣體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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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女兒作文:每天的悲哀都一閃而逝

女兒連續兩年拿到聯校文創微型小說冠軍。看到她的得獎小說,第一個感覺是女兒成長了,因為她寫的已不是自己的故事,也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創作,而是針對社會問題的反思和呈現。小說題目名為《每天》,從開頭到差不多結束,都在流水帳般講述老婦從早到晚的生活點滴。 永遠回到女兒生日那天 「窗外陽光刺眼。她醒了。一陣新鮮的、帶着嫩綠葉香的空氣,讓她確切地記得,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她卻忘了這個日子為什麼重要。」 老婦看了看日曆,省起當天是女兒生日,打電話給她,她在忙,不耐煩。後來又打電話,女兒生氣。讀着讀着,由同情老婦漸漸變得同情她的女兒。小說到中段,讀者慢慢察覺,老婦記憶可能有問題,她拍錯了門,她忘了燒菜,她疑惑陽台的樹何時長得那麼高。 然後,讀者看到,婦人感到有點悲哀,可是,那種悲哀,也被她很快忘記了。對讀者來說,那才是更大的悲哀吧。 故事到最後,婦人告訴自己,女兒很快會回家吃飯,她留下了菜,走上了牀。第二早上,她醒來。 「窗外陽光刺眼。她醒了。一陣新鮮的、帶着嫩綠葉香的空,讓她切地記得,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她卻忘了這個日子為什麼重要。」 一切又回到文章開頭,每天如是,好像無止境的輪迴。 讀到這裏,我才明白,為什麼女兒給小說的題目是「每天」。對我們來說,每天都不同,但對那婦人來說,每天竟然沒有什麼分別。 長大了真的是好事嗎? 女兒沒有點明婦人患上腦退化症,可是,寫的明明就是一個患上腦退化症的人。她甚至連丈夫早已離她而去也不知道;能夠記得的,永遠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時的鄰居怎樣,那時的女兒喜歡吃什麼菜。 小說容或仍有瑕疵,可是,能夠把視野從身邊擴闊到社會,就是最大的進步。 進步不應建基於獎項或分數;進步應建基於價值。一個社會進步,不應該用國民生產總值去衡量,我們有更重要的指標。譬如,我們的孩子是否擁有快樂的童年,城裏的動物是否受到善待。又譬如,我們是否仍然享有免於恐懼的自由,我們是否相信,明天所有人都會得到尊重,都會得到公平的發展機會。 最近女兒的學校讓學生討論《逃犯條例》,同學分別扮演不同角色:政府官員、親政權人士、經常穿梭中港兩地的商人、民權人士、在外地被謀殺的死者親屬。每人只有約一分鐘時間講出自己的論點,女兒扮演的是民權人士,她只列出兩個觀點:一是人權在法制不文明的地方不會得到保障,二是條例訂立後會產生寒蟬效應,換言之,即使條例不動用來捉拿異見人士,條例本身已足以產生威脅言論自由的效果。 女兒長大了,當然是好事,可是,想深一層,人長大了,在一個異化的社會,真的是好事嗎?總是想起她小說中「每天」的悲哀都一閃而逝的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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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再論「善行無轍迹」

上次說老子說「善行無轍迹」,意猶未盡,略加補充如下。 教育孩子,有4個境界。第一是惡行無轍迹,家長做了壞榜樣,但沒有人看得見,例如家長常用「情緒勒索」或冷漠對付孩子;第二是惡行有轍迹,家長做了惡行,其他人都看見,例如在公眾場合毒打孩子;第三是善行有轍迹,家長做了善行,所有人有目共睹,贏盡掌聲和讚美;第四是善行無轍迹,家長做了善行,孩子和其他所有人不知不覺。 4種教育境界,哪種最好? 第一和第二境界先不論,現在有興趣談的,是第三和第四境界。第三境界,善行有轍迹,那是什麼呢?譬如說,孩子默書不及格,家長請了補習老師嚴加督促,果然,經過補習老師的努力,孩子默書成績突飛猛進。所有人都知道補習老師高明,這就是善行有轍迹。那麼,第四境界,善行無轍迹又是什麼呢?譬如說,一個媽媽,每天晚上給兒子講精挑細選的繪本故事,聲情並茂,母子兩人樂不可支,媽媽卻不求孩子記誦,不求孩子「你自己講一次給我聽」,不將講故事時間變成考常識考記性考教訓教認字的「特訓」時間,一千零一夜之後,兒子好好地成長,默書沒有不及格,所以家長不必為孩子找一個嚴師狠狠地補習,而孩子在各方面也沒有成為家人和外人暴跳如雷的「藥引」,所有事情都「平而無故」,這就是善行無轍迹。 善行無轍迹就是,在你有可能因為孩子蛀牙而大吃一驚之前,一早給孩子養成不多吃雜食不長時間咬東西和多喝水的習慣;善行無轍迹就是,在孩子因默書不及格而捱罵之前,一早讓孩子喜歡看書喜歡文字喜歡所有和文字有關的東西;善行無轍迹就是,在孩子有可能成為欺凌別人的孩子之前,一早讓孩子感受到別人的痛苦感受到何謂正義感受到什麼是惻隱之心。 好教師潤物細無聲 善行有轍迹的教練最受人尊敬,孩子球技不成,強迫他苦練,嚴厲糾正過去所犯錯誤,不假辭色,最後孩子表現脫胎換骨,教練樂得有了「嚴師出高徒」的評價。 善行無轍迹的教練最倒楣,孩子球技不成,教練創造了一個微妙的處境,讓他享受打球的樂趣,孩子犯錯,不着痕迹讓他學會第二種招數,到最後,教練微笑不語,孩子一天比一天進步,球技渾然天成,但沒有人覺得那是教練的功勞,只會說,這個孩子真有天分。 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愈好的教育,愈難標榜;愈好的音樂,愈是無聲;愈好的美景,愈是無形。給掌聲那些為孩子創造了成功的老師和家長,但要給更多掌聲那些沒有讓孩子成為失敗者和壞人的老師和家長。那些老師和家長做了許多許多,只是太多人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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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強調「乘數表不要背」的家長

家長兩極化,一種為了逼迫孩子而無所不用其極,一種為了表示自己不逼迫孩子而無所不用其極。最近碰到家長,居然主張乘數表不要背,因為死背只是記了一堆答案,孩子對數學原理其實仍然不懂。 我不能說,這位家長的想法是錯的,但我很驚奇,因為在我有限的數學知識和有限的常識之中,乘數表的發明,本來就是要人死記爛背的。如果回答乘數表的問題,孩子是用加法逐個數字相加,那麼,乘數表本身有何意義? 貴族與乘數表的故事 我開始相信,香港家長真的活在無盡惶恐之中。有人強迫孩子三歲背乘數表,有人竟然主張孩子不要背乘數表。家長因惶惑而變異,一種演變成叢林怪獸家長,一種演變成呵護備至凡事不逼孩子的消毒室家長。這兩種家長,有時又會結合在一起。有的家長,一方面主張不要逼孩子用功讀書,要培養和啟發他們的興趣,一方面又要審查所有孩子接觸到的讀物和食物和人物,而且強迫孩子要有禮貌要有笑容要對着鏡頭拍一張(家長眼中)好看的照片。 我是贊成孩子背誦的,只要有方法,有體諒,我相信每個孩子都會找到背誦的樂趣。 如果我們因為怕被人指摘壓迫孩子而連背乘數表也視為洪水猛獸,那麼,孩子永遠只能活於溫室和消毒室。 孩子學了加數之後,當然可以背乘數表,我相信沒有孩子因為死背了乘數表就不能理解乘數即是同數相加。教孩子背乘數表時,我通常會先說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總之,我是會這樣說的。話說,幾百年前,歐洲許多平民都不懂得背乘數表,只有貴族知道,他們到市場買東西,喜歡炫耀自己如何天生與平民不同,於是同一件物品買了多件,趁小販還在苦苦運算加數之際,飛快說出乘數表的答案。小販於是對貴族驚為天人,覺得人真是天生不平等的。然後我就問孩子:「你覺得那些貴族是否很狡猾?」孩子答:「真是很狡猾啊!」我問:「那麼你不想背乘數表?」孩子答:「想呀!」 我不相信孩子背東西是艱苦的,因為我見過太多孩子,對手機遊戲裏幾百個角色的攻擊力和防守力倒背如流,而這些沉迷遊戲機的孩子,大部分(可以想見)學業成績並沒有任何傲人之處。 廣東人與乘數表的故事 背誦範文被廢,理由不是背誦痛苦,而是要有方法讓孩子背誦很讓老師痛苦。 孩子開始背乘數表,我通常又會加插一段故事告訴他——請不要考據這是不是真相,總之,我是這樣告訴他的。「孩子,你知道嗎?我們廣東人背乘數表最快?比外國人快得多,也比說普通話的人快。」「真的?」「真的。外國人說『七』要發兩個音節,說『廿七』要發四個音節,我們節省了別人一半時間,當然更快。」「還有呢?」「還有,廣東數目字,一至十,有五個數字是入聲字,入聲字收音短促,自然比普通話更快。」「真的嗎?」「真的!」 然後,我發現,孩子背乘數表真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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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名校」不死 「棄人」不止

老子的智慧令人驚歎。 最近喜歡看老子,以前看不明白,或者因為人生經驗多了,居然看得明明白白。譬如說,《老子》27章,有一句叫做「善行無轍迹」,之後又說「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根據中國文化學者南懷瑾的說法,這一段是說,真正的善行,不會留下痕迹;按我自己的理解,老子想說的是,聖人救了你,你根本不會知道。莊子另有一句名言,叫做「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意思跟老子所說的「絕聖棄智」思想相近。 老子反對名校制度 以前看了很久都弄不明白老莊這些話,現在發現,他們批評的其實不是聖人,而是一種過分宣揚聖賢仁義的標準。譬如說,子女要考高分,要進名校,於是家長要三四歲的子女背生字乘數表,超前學習,結果一個「賢」的標準訂立了,後患無窮;這就是老子所說的「不尚賢,使民不爭」。又譬如說,學生為什麼會作弊呢?因為他們知道成績「寶貴」。換成老子的觀點,問題不是學生作弊,而是究竟是誰在告訴他們成績比其他東西(例如正直)寶貴;這就是「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當一間學校制訂了優秀學生的標準,結果最容易製造出來的,不是優秀學生,而是失敗的學生——這就是老子所說的「棄人」。老子和莊子對所有看起高富帥的標準十分痛恨,所以一個說「絕聖棄智」,一個說「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 不是說聖人不好,而是說過分推崇狹隘而不懂得變通的「聖人標準」其實十分邪惡。 我們的教育制度,真是到了「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的地步。考不入名校,固然是「棄人」;考入了,成績不排在前列,也是「棄人」;成績在前列,但不是考第一,同樣是「棄人」。「好成績」就是「聖人」,只推崇好成績而無所不用其極的就是「大盜」。老子說,真正的聖人「常善救人」,重點在一個「常」字,在平常無考試關卡的時候,看到每一個人的長處,然後在不知不覺之間,讓他們不會被狹窄無理的「美善」標準壓垮,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 好教育不必劍拔弩張 成績優先,名校最好,競爭要講求勝利,勝利要定於一尊,家長、學校、朋輩、社會和政治氣氛,全部推崇同一種單一價值;結果「大盜」不止,周街都是「棄人」。假聖人喜歡裝好人,就好像一個富商,喜歡在商場好友好大喜功最後焦頭爛額時扶對方一把,低價收購了對方業務還要對方感恩戴德一樣,這就是「善行有轍迹」;老子講的「善行無轍迹」則是,一個富商一早就在好友貪勝不知輸的時候不着聲息地誘導對方小心駛得萬年船,事後對方未必懂得感激,但也沒所謂,因為老子說「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 今天的教育,拔尖保底,臨兵鬥陣,兇神惡煞,嚴霜凜凜有餘,春風化雨不足。莘莘學生,長大成人,恐怕也會變成「好大喜功有餘,潤澤沉潛不足」。我們的社會喜歡追求勝利者,莊子卻看見狹隘勝利背後的殘酷,有假聖人,就有真大盜,他寧願沒有任何聖人,「天下平而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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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家中儲太多東西是因為……害怕?

曾到訪非洲較窮的鄉郊地方,感到震驚的是,那裏很乾淨,對比印度孟買的貧民窟或者中國一些農村那種臭氣襲人,非洲郊區的窮帶着一抹平原上的清新。雖然沒有自來水系統,但人少地大,排泄物給大自然好好地分解了,房子除了四道牆,鮮有其他家俬雜物。 他們窮得連垃圾也沒有。 不患寡而患太多 可是,身處大城市,無論是孟買還是香港,窮人的房子佈滿雜物,不知名的,發臭的,蒙塵的,在擠不下更多東西的空間,偏偏擺下了更多更多東西。雜物多,不是因為富有,反而是因為貧窮。許多東西,拿到手,捨不得掉,心中總是憂心萬一,掛慮將來,生怕明天或者下一刻就會出現種種不測,所以任何到手的,都要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大家說「有備無患」,其實,過分的「有備」,正是內心驅不走莫大憂患的反映。 以物質而論,住在非洲小國郊區的人更窮;以精神而論,活在城市基層的人更窮。 一方是家徒四壁,身無長物,只有白雲清風;一方是家電破舊,雜物盈室,但長伴住客的不過是無止境的憂愁。 「斷捨離」最重要是心態 日本有所謂「斷捨離」風潮,倡議者呼籲,把家中不能讓你感到歡愉的物件丟掉,只留下或換回一些能給你歡愉的物件。那些物件代表你的價值、追求、渴望和自我期許。配不上你的,丟掉;舉目所見,都是你認為最好、最值得擁有的東西。這當然是一種奢侈的理想主義。因為世界上偏偏就有許多要用但並不能提升一個人歡愉程度的東西。 不過,「斷捨離」風潮背後,給人最大的啟發不是丟掉物件,而是直視自己的內心世界。當我看見家中愈積愈多的書籍、光碟、唱片和玩具,我就想起非洲的窮人和孟買的窮人。前者沒有是因為沒有,後者擁有看來更多的東西是因為害怕。一直以來,我為孩子買了許多書和玩具,其實是出於一種害怕。 給孩子買東西自我補償 總是覺得不足,所以要買,要補充,其實,與其說是給孩子買,不如說是給自己買,用來填補自己童年的一些遺闕。 最近發現早年買的一套兒歌光碟,其中一張無法播放,突然內心很糾結,馬上想到淘寶郵購回來。後來想想,孩子長大了,這套兒歌再播放的機會根本微乎其微。可是,那種要「補充完整」的衝動仍然讓我坐立難安。 儲物成狂,往往因為內心出現了「漏洞」。 「斷捨離」是對的,捨棄才能擁有。清空了一些癖好,我們才能看見自己真正需要什麼。有些人儲書成狂,有些人工作成狂,有些人催谷子女飛黃騰達成狂,這些人收入地位學歷性格外表完全不一樣,可是內心的貧窮倒是十分一致。世界上最讓人窮困的不是負債,而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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