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誰是教科書的真正作者

周國平大約這樣說過:有些書表面像書,其實不是書,正如許多人只是表面像人而已。教科書,雖有書之名,但對許多人來說,教科書不是書。教科書更像一種工具,偏偏這種工具,對許多「用家」而言,用的時候不會帶來樂趣和方便,只會帶來許多年後「不想回憶,未敢忘記」的痛苦。 掌權者喜歡操控教科書,給教科書定下一套「標準」 教科書是一種把人磨成「部件」的工具,真正的用家,其實不是學生,而是掌權者。掌權者喜歡操控教科書,給教科書定下一套「標準」,因為他們相信,大家(很可能撇除了掌權者自己)都會受到教科書影響,而教科書可以令大家想法一致,而大家想法一致是「好」的。於是,在獨裁國家,教科書千錘百煉,別有懷抱。在北韓,數學教科書連計算加減題,也要強調姓金的領袖年輕時擊落了多少架敵國戰機。 香港教科書的「審查制度」 教科書頭上頂着一圈光環,神聖不可侵犯。 香港的教科書,有人為操控的痕迹嗎?記得我在女兒六歲升小學時,忽然對香港的教科書產生興趣,於是採訪了許多人,想了解「一本教科書如何誕生」,結果寫了近萬字報道。大略而言,教科書的源頭是香港的課程指引,那是香港大部分教科書的「天書」。負責編訂指引的,是獨立諮詢組織「課程發展議會」,委員由政府委任。「課程發展議會」之下設科目委員會,由教育局找來科目專家、學者、教師提供意見,再由公務員撰寫成詳細的課程指引,這份「吸納了專家意見」的指引,在邀請全港學校相關科目教師出席諮詢大會後,變成了正式的課程綱要。教科書出版商招聘的作者(不少是有關科目之資深教師)可據之寫成課本,經編輯修改,再交教育局評審。教育局評審分為「可列入教育局適用書目表」和「不可列入教育局適用書目表」。 教育局回覆我當日的查詢時表示:「政府向來不會主動評審課本,但出版商如想將課本列入教育局的適用書目表中,則可將課本送教育局評審。評審原則是課本必須切合課程綱要的要求。」意思是政府做的,只是頒發「優質」蓋印,而不是審查。 災難與災難之間的競賽 看過以上出版流程,大家有什麼想法?我的想法是,雖說政府不強制送審,但因為決定採用哪間出版社的教科書,多由各間學校校長決定,而學校不依教育局「適用書目」選書者絕無僅有,出版若不能通過當局評審,大半年的籌備約稿編寫,付諸東流,血本無歸,形同災難。顯而易見,整個評審制度,是一種名義沒有但「其實有之」的審查。 指引完全沒有註明編寫者,政府的理由是「太多人參與」 可是,誰知道一本教科書的源頭——課程指引,是誰制定的?誰能告訴我一個真名實姓呢?指引完全沒有註明編寫者,政府的理由是「太多人參與」。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誰應該獲獎,誰應該道歉。 想起科幻小說鼻祖H.G. Wells的話:「未來將是教育與災難之間的競賽。」問題是,當教育本身變成了災難,未來,就只能變成災難和災難之間的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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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薯仔集體死亡之謎

馬鈴薯發生疫病,固然會壞死,不能食用。可是,災難的真正源頭不是疫症,而是當地種植的馬鈴薯大都屬單一品種。由於缺乏多樣性,一旦受到感染,群起死亡,當地佃農束手無策。 唉,薯仔尚且需要多樣化,何况人呢? 臉書,一如其他網上巨無霸,最可怕的地方是巨型到只此一家。 臉書泄漏用戶私隱風波,讓其股價一度大跌,其實在泄私隱風波之前,臉書的惡質演算規則愈演愈烈,作者不忿臉書暗裏迫使他們支付廣告費以維持「能見度」而紛紛跳船。臉書,一如其他網上巨無霸,最可怕的地方是巨型到只此一家,譬如臉書用戶全球超過20億,Google搜尋器市佔率高達六成,亞馬遜佔了全美網上交易額超過四成。規模效應、網絡效應和機器學習的回饋系統,讓網絡企業自自然然變得一家獨大。身邊的人都在使用同一種社交媒體,很顯然,你難以排眾而出,遺世獨立。 我們不知不覺,變成了單一品種的馬鈴薯,變得心胸狹隘,而且很可能因為一種病疫而集體死亡。 度身訂做內容 局限所見世界 當機器將我們的喜好一五一十記錄下來,再不問情由為你度身訂做「適合你看」的內容時,你已經無法選擇你能看到的世界。我們不知不覺,變成了單一品種的馬鈴薯,變得心胸狹隘,而且很可能因為一種病疫而集體死亡。 從單一馬鈴薯和單一網絡巨無霸,我們都可嗅到一種集權味道。 如果從生物學角度看,單一基因容易引發物種滅絕。北美有一種蟬,名叫十七年蟬,幼蟲蟄伏地下樹根處凡十七年,始出土羽化成蟲,另有一種名為十三年。無獨有偶,兩者都是質數,不能被二、三以至五除盡,有科學家推想,這是為了避開生命周期為二或三年的天敵生物。 社交媒體,表面好像鼓勵大家喜歡不同事物,但其實是將你局限於一個角落,而且告訴你這個角落有很多人,最終你既不能活在真正的大眾之中,因為你會有一種悖於常理的自大,但又不能在內心保持真正的特立獨行,因為在自大背後,你看輕自己,將自己看成只是躲一個小角落的群眾。 如今的教育,同樣糟糕,一方面要你脫穎而出,一方面只給你唯一一套脫穎而出的標準。 讓你自覺獨特 又不容許你獨特 蒙蔽你,讓你自覺獨特,但又不容許你真正獨特,是這種網絡機制真正的惡。 如今的教育,同樣糟糕,一方面要你脫穎而出,一方面只給你唯一一套脫穎而出的標準。其欺妄無恥,與網絡霸權一致。孩子,你想做一隻一模一樣的愛爾蘭馬鈴薯,還是一隻不容易被大多數數字除盡的北美洲十七年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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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好到出奇揭尾故

女兒最近跟同學迷上所謂「揭尾故」,其實就是一些恐怖和變態的推理故事,給了你一個結局,然後你要猜出為何會如此。譬如:一個人治病治好了,乘火車經過隧道時卻自殺了,為什麼? 女兒考我,但我很快就想到了答案:「他治好了失明,但經過隧道時一片漆黑,以為手術失敗,不堪打擊,選擇了輕生。」女兒大為驚訝,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表面正常、有時尚算溫柔敦厚的爸爸,「變態」程度竟然這麼高。 拿零分的最後還是拿零分 我也很驚訝,不明白平時非常膽小的女兒,怎麼突然就能接受這些殺人和食人肉情節。我正想稱讚她「長大了」的時候,女兒面色倏地一白:「爸爸,我突然感到好害怕,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儘管絕大部分「揭尾故」異常荒謬,十分可笑,在現實幾乎不可能發生,但是,在女兒某一刻的想像之中,這些荒謬,陡然變得恐怖絕倫。 人的腦袋十分古怪,可以自行補足幻想出來的所有細節和漏洞。為了減輕女兒的恐怖感,我決定盡我能力,提供幾個「好到出奇」的「揭尾故」。 一、有個考第尾的女生,雖然成績不好,但待人有禮,同學和老師都很喜歡她,有一次她在學校舉辦的生日會上許願說,希望下次測驗能考一百分而不是零分,考第一的女班長,暗暗下定決心要幫那女生,而且向她承諾,下次測驗她一定能拿到一百分。可是,結果,考第尾的女生還是拿到零分。為什麼? (答案:女班長收卷時悄悄把自己的卷和那女生交換了;可是,班主任也想幫那女生,於是又悄悄把女班長和那女生的卷交換了。兩次悄悄交換的結果是:考第尾的女生仍然拿零分。) 南極變態故事的終極版 二、失明丈夫與太太到南極遇險,太太罹難,他靠吃企鵝肉生存,其後獲救。一年後他到南極餐廳點了一客企鵝肉,吃了一口,馬上想自殺,為什麼? (答案:原來一年前遇難,是太太把自己的肉割下,訛稱為企鵝肉給丈夫吃,丈夫因而獲救。一年後,他吃了真正的企鵝肉,發現味道不一樣,推理出事情可怕的真相。) 三、失明丈夫正要自殺,大廚說,多吃一點才作決定吧。那失明者再吃一口,接着就沒有自殺了,為什麼? (答案:大廚一早知道失明丈夫和太太的「揭尾故」,情急智生,把自己的肉割了下來,失明人士一吃,發現「企鵝肉」味道果然如此,放下心頭大石。) 四、其實,大廚和失明人士的太太都沒有割下自己的肉,為什麼? (答案:失明人士的太太給丈夫吃的其實不是人肉,也不是企鵝肉,而是海豹肉,她只是為了離開丈夫而假裝遇險和死亡。她認識了新的對象,就是那間南極餐廳的大廚。大廚不是壞人,他見失明人士要自殺,知道失明人士錯誤理解那個「揭尾故」,於是改為奉上海豹肉,讓失明人士終於放下心頭大石,沒有再胡思亂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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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蒙格叔叔的大智慧

好多人相信,「股神」巴菲特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但是,這世界上至少有一個人不同意,這個人就是巴菲特的兒子。他說,巴菲特是世界上第二聰明的人。那麼,在他心目中,誰是第一聰明的人呢?答案是巴菲特的投資拍檔查理.蒙格。李祿(八九年學運領袖,流亡美國後以優異成績取得多個博士學位,後來成立了自己的投資基金)稱他為「現代孔子」,好多外國人稱他做「現代富蘭克林」,大抵有稱讚他博學之意。 投資和人生的逆向思維 蒙格出版了一本書,名叫《窮查理的普通常識》(商周,2014),書裏講到投資,但更多講的是人生和思考方法。蒙格推崇逆向思考,但是這種「逆向」,不是指凡事都要與人相反,而是指思考問題時加上一個「不」字,問題的核心才會更加清楚。譬如大部分人都會問他,怎樣才能在股票市場賺到錢,可是,他首先問自己的問題其實是:「究竟怎樣做,才必然會在股票市場上輸錢?」 有人問他,怎樣才能過美好生活,他選擇先不回答問題,而是反問一句:「不如我們想一想,怎樣才能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悲慘。」別人問他怎樣才能成功,他一本正經回答:「不要吸毒,不要亂過馬路,不要染上愛滋病。」 生活上的成功,大多來自你懂得避免哪些事情 人生許多選擇,都不妨從反方向去思考。孩子報讀什麼學校好?孩子將來做什麼職業好?這些問題,都不妨先從如何避免「最壞的情况」開始考慮。這樣就會想到,過分逼迫孩子,可能會斷絕親情,過分着重學業,可能會導致孩子失去其他能讓他過美好生活的基本條件,例如身心健康、人際關係和名成利就以外的重要人生價值。蒙格說:「如果你在生活中唯一的成功就是透過股票發財,那麼這是一種失敗的生活。」他同時強調:「生活上的成功,大多來自你懂得避免哪些事情:死得太早,或者是糟糕的婚姻。」 如何應付孩子哭鬧? 蒙格反對極端的意識形態,因為按我個人的理解,任何東西,加了一個「不」字,就代表在本來的「教條」之外,還有無數可能。譬如兩幫人出現爭吵,甲方堅持這樣,乙方堅持那樣,你死我活,水火不容,可是,只要分別問一下甲乙兩方,先不要說你想怎樣,不如先說說你最反對的是什麼,很多情形下,甲乙兩方就會發現大家爭取的東西並不像當初爭吵時那樣南轅北轍。 所有哲學和主張,似乎都是誤讀,因為我們永遠只停留在字面上的意思。與其強調某一方想得到什麼,不如細心思考,他們其實在反對什麼。孩子哭着要看電視,他真的只是想看電視嗎?如果你說:「不如爸爸和你戴着幪面超人面具一起去踢波吧!」那個哭着要看電視的孩子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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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失怙的象

年輕人在社會處弱勢,什麼事情,大人都看不順眼,現在如此,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前的二十年前,亦復如此。奇怪的是,當年被長輩看不順眼的人,今天成了長輩,自自然然,又看不起現在的年輕人。 年輕人有理想,爭取公義,被批評為幼稚;年輕人務實,要買房子,又被批評為沒有理想。換言之,前後左右,閃躲挪移,無論怎樣,動輒得咎。 上一代人的「自利偏誤」 到了利害關頭,首先想的是自己,然後才是別人和公義 長輩責備後輩,原因簡單,因為這是人性。每個人無論學養多好,都是人,都是一種先天擁有求存基因的動物,所以,到了利害關頭,首先想的是自己,然後才是別人和公義。每個人必然都是自我中心,從嬰兒時期就是如此,長大後,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慣揮之不去。瑞士學者Rolf Dobelli做過一個實驗,分別問五個共住同一宿舍的學生,他們去倒垃圾的頻率有多高。一個學生說:「一半都是我倒的。」另一個學生說:「我倒了三分之一。」還有一個學生正提着垃圾袋,氣冲冲地說:「百分之九十的垃圾都是我倒的!」理論上,全部答案加起來,應是百分之一百,可是,結果是百分之三百二十。這就是哲學家所謂的「自利偏誤」。 雖然「自利」是人性的一部分,可是,不加節制,強勢者目空一切,把所有利益歸於自己,把所有責任推在弱勢者身上,社會「自利」愈盛,公義無存,整個群體結果都要為強勢者這種因「自私」而目盲的行為,付出代價。哲學家勞思光在六十年代出版的《歷史之懲罰》,以大歷史角度審視中國人苦難的根源,指出因「幻想」、「迷信」與「欺詐」累積而成「歷史之債務」,由一代傳到另一代,最終無可避免會招來「歷史之懲罰」。半世紀之後,以香港本土立場視之,勞思光所謂「歷史之懲罰」,不是正在香港上演嗎? 「父教缺失」是粗暴的根源 強勢者,有能力,但沒有展示出溫柔的一面,結果「父教缺失」,孩子不僅沒有學習的榜樣,而且有了走到盡頭、退無死所的絕望感覺。幾年前讀過一本書,名為《男孩危機?!——男孩家長必讀手冊》孫雲曉、李文道、趙霞,香港三聯,2011),指出中國男孩成長期間,一方面因父親工作太忙而失去與父親經常接觸機會,另一方面,學校尤其是小學的老師,多為女性,男教師相對稀少,於是形成了「父教缺失」。這情形,就好像大自然裏的大象,在年幼時失去成年雄象的指導,長大後,往往變得情緒失控、殘忍嗜殺。 大象爸爸為何重要?因為這是一個有能力但溫柔的示範。象猶如此,人何以堪?人猶如此,一個社會「失怙」,整代人又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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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小心許願

執筆時,西班牙球壇班霸皇家馬德里又輸波。去年幾乎戰無不勝、取得國內聯賽和歐洲聯賽冠軍盃雙料冠軍的皇馬,近期淪落到一勝難求的地步,聯賽打了一半,現在排名第4,距榜首的巴塞隆拿19分,幾乎肯定與西甲冠軍無緣。另一邊廂的英超球會阿仙奴,近年戰績不復當年(這個當年真的很「當年」)勇,每况愈下,接連輸給弱旅,目前排名聯賽第6。兩隊球迷不少,現在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味道。 「阿仙奴跟皇馬一樣就好了」 有趣的是,近讀「網聞」,有皇馬球迷說:「半年前,我一個阿仙奴球迷的同學說:『如果有一天,我們的比賽跟你們皇馬的一樣就好了。』沒想到,他的願望這麼快就實現了!」(還有人說:「想像一下兩隊來一場吧,結果兩隊都會輸!) 鬼古書教落,許願要小心,因為你許的願,原來會實現——不過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實現。情形就好像成績墊底的同學葉大雄,忽發大願:我明年成績要跟考第一的明仔一樣;結果精誠所至,天從人願,第二年,葉大雄成績果然跟明仔一樣,可是,倒楣的是,葉大雄沒有好像明仔一樣考第一,而是明仔成績倒退得好像葉大雄一樣,兩個人一起考了個「雙第尾」。 從阿仙奴球迷願望實現之後那種哭笑不得的情形,想起許多孩子(以至大人)的願望其實類似。大雄說,他的願望是考第一,可是,他絕對沒有同時許願自己要有學問;結果,學校面臨殺校,同學能轉校的都及早轉校了,全班只剩下他一人留在原校,他就這樣實現了「考第一」的願望。史提芬周說,他的願望是升職,可是,他絕對沒有同時許願,自己有升職的能力;結果,公司業績不佳,大幅裁員,他接替了前上司的職位,可是公司整體減薪三成,他的人工不加反減,而且工作吃力,比之前辛苦百倍。 家長圈中,最常見的願望,是子女進入名校;可是,家長有否想過,如果子女不適合那間名校,勉強進入,又會否先甜後苦,因福得禍? 李小龍教我們這樣許願 為什麼我們的願望,通常這麼功利,這麼膚淺,這麼「目標為本」?為什麼我們的願望,不那麼看重過程,不那麼看重自己的付出,不那麼看重能否幫助別人?為什麼我們許願子女進入名校,而不許願子女增長知識和有同情心?為什麼我們許願發達,而不是許願自己有發達的能力? 想起李小龍未成名的願望,他寫了在紙上,是這樣的:「我,布魯斯.李,將會成為全美國薪酬最高的超級東方巨星。作為回報,我將奉獻出最激動人心、最具震撼性的演出。從1970年開始,我將會贏得世界性聲譽。」 李小龍寫了他明確的目標,也寫了他如何「奉獻」。相對很多人來說,這個「願望」顯得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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