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雞媽媽:悼芷琴

在一個歡喜的飯局裏,收到芷琴去世的消息,揪心。

對我來說,也許對一些讀者亦如是,芷琴就是香港的城邦書店,認識城邦跟認識芷琴本是一事。我跟芷琴認識多年,但關係不算深。開始時是書店經理向雜誌編輯推介好書的關係,後來是新手作者跟愛書店長的關係,再然後是繪本同好的關係(城邦可是很多繪本愛好者的心水書店)。可是在這些職業關係外,我對她還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默默遞上合我心意的書

有一段日子,我每月到城邦找書,因為不敢打擾她工作,刻意不進寫字樓招呼,可是她偶爾就是知道我來,然後默默出現,默默遞過一本書——有時是新出的好繪本,有時跟我上回的書評相關,總之拿上手,就有一種「她怎麼知道我喜歡/需要」的訝異。

芷琴不多話,大概也不會客套,跟我這半生不熟的朋友相對,偶然還沉默得令人尷尬。某回可能實在太尷尬,她突然抽身返回辦公室,留我呆呆的站等着,不知所措。出來時,她掏出一隻印了女兒畫作的杯子送我,細細叮囑「用來栽花或放牙刷就好,不要盛熱水。」

多年來,那杯子就按她指示,一直待在我家浴室用來安置全家的梳子,沒盛熱水。

另一回,她知道我兒愛看鄭丰,把一箱新書寄到我家。記者出身的我有點老套,感謝之餘,不忘坦誠地請她下回不必客氣,說我會自己買新書,但流通不廣、不得已要移除的滄海遺珠,十二分樂意接收。那回電郵發出後,我便後悔了:這樣對待前輩的美意,太拘泥了吧?可是幾個月後,芷琴又寄來一箱,這趟說明新書不新,還細心提示:「有請同事清潔一下封面,你要留意仍有清潔劑氣味否,先通風才給小朋友較好。」我家兩小像執到寶似的,興奮極了。那堆書有關於三國的、恐龍剪紙的、福爾摩斯的……都是孩子那一期的興趣。

我彷彿看到芷琴安靜地挑書的模樣,默默感動。

芷琴有一個習慣:把生活寫成紀事,包括病情起伏、家人狀况,以及對生死的思考等,不定期電郵給朋友。那些文字一如她本人,清澈平靜,是映得見遠山的湖水。不知從何時起,我有幸成為這些電郵的收件人之一,開始時因為內容私密而不知所措(是錯傳了嗎?要不要回覆?),然後慢慢學習成為坦然的讀者,有時痛心,有時喜樂,篇篇溫暖,對芷琴添了很多親近。這些文字藏着一個安靜的靈魂,話很省,心很寬,感受細膩,非常善良,而且毫不吝嗇和別人分享生命。三年多前,她把這些文字結集成為《樂雙祈》一書,當中有這句:「有這麼多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不枉此生了。」

從不吝嗇 分享生活點滴

早前因為新繪本推出,想找芷琴問意見,方知她病情反覆,要入院接受治療,當時相約友人一起往探望,可是因為丈夫突然要動小手術,暫時擱下。這個禮拜想着要行動,忽然便接到消息……

我這半生不熟的朋友,已經沒有機會親口對芷琴道謝了,只能藉文字來寄意。

彷彿感到,你會給我一個淺淺的微笑,然後彼此不知道再要說些什麼。

懷念你,感謝你為這個世界帶來的美好。

有這麼多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