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女兒作文:每天的悲哀都一閃而逝
女兒連續兩年拿到聯校文創微型小說冠軍。看到她的得獎小說,第一個感覺是女兒成長了,因為她寫的已不是自己的故事,也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創作,而是針對社會問題的反思和呈現。小說題目名為《每天》,從開頭到差不多結束,都在流水帳般講述老婦從早到晚的生活點滴。
永遠回到女兒生日那天
「窗外陽光刺眼。她醒了。一陣新鮮的、帶着嫩綠葉香的空氣,讓她確切地記得,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她卻忘了這個日子為什麼重要。」
老婦看了看日曆,省起當天是女兒生日,打電話給她,她在忙,不耐煩。後來又打電話,女兒生氣。讀着讀着,由同情老婦漸漸變得同情她的女兒。小說到中段,讀者慢慢察覺,老婦記憶可能有問題,她拍錯了門,她忘了燒菜,她疑惑陽台的樹何時長得那麼高。
然後,讀者看到,婦人感到有點悲哀,可是,那種悲哀,也被她很快忘記了。對讀者來說,那才是更大的悲哀吧。
故事到最後,婦人告訴自己,女兒很快會回家吃飯,她留下了菜,走上了牀。第二早上,她醒來。
「窗外陽光刺眼。她醒了。一陣新鮮的、帶着嫩綠葉香的空,讓她切地記得,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她卻忘了這個日子為什麼重要。」
一切又回到文章開頭,每天如是,好像無止境的輪迴。
讀到這裏,我才明白,為什麼女兒給小說的題目是「每天」。對我們來說,每天都不同,但對那婦人來說,每天竟然沒有什麼分別。
長大了真的是好事嗎?
女兒沒有點明婦人患上腦退化症,可是,寫的明明就是一個患上腦退化症的人。她甚至連丈夫早已離她而去也不知道;能夠記得的,永遠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時的鄰居怎樣,那時的女兒喜歡吃什麼菜。
小說容或仍有瑕疵,可是,能夠把視野從身邊擴闊到社會,就是最大的進步。
進步不應建基於獎項或分數;進步應建基於價值。一個社會進步,不應該用國民生產總值去衡量,我們有更重要的指標。譬如,我們的孩子是否擁有快樂的童年,城裏的動物是否受到善待。又譬如,我們是否仍然享有免於恐懼的自由,我們是否相信,明天所有人都會得到尊重,都會得到公平的發展機會。
最近女兒的學校讓學生討論《逃犯條例》,同學分別扮演不同角色:政府官員、親政權人士、經常穿梭中港兩地的商人、民權人士、在外地被謀殺的死者親屬。每人只有約一分鐘時間講出自己的論點,女兒扮演的是民權人士,她只列出兩個觀點:一是人權在法制不文明的地方不會得到保障,二是條例訂立後會產生寒蟬效應,換言之,即使條例不動用來捉拿異見人士,條例本身已足以產生威脅言論自由的效果。
女兒長大了,當然是好事,可是,想深一層,人長大了,在一個異化的社會,真的是好事嗎?總是想起她小說中「每天」的悲哀都一閃而逝的老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