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隨筆:永續青春的良方

九月,收得最多的季節問候大約是「一起加油!」「新學年加油!」除了現在的學生,從前的學生也有給我打氣。其中一個已經大學畢業的男生還說:「這麼多年了,你吃防腐劑吧,還是那時的樣子。」我回他說,我還年輕。他才工作不到一年,反倒是他跟我說累了老了殘了。於是我立即建議他:「那就令自己忙一點、有活力一點啊!」 人其實不用長得很大,都會覺得生活重複厭煩。生活本是很重複的東西。上學或上班,放中午飯,放學或下班,吃晚飯,重重複複,坐一樣的校車或公車,在一樣的課室或工作環境,複複重重。很多人會說少年不識愁滋味,強行說的不是愁。但回想這些年不斷有中學生甚至小學生跟我說「活很累」、「很沒趣」,再想想小時候的自己其實都有過這種「悶」、「老邁」的感覺,便開始更認識看待這個問題。最後,竟真的讓我想到解決方法,又或者,是解答學生方法。 不斷學習 教書先生學裝修 「學不可以已,就是令自己保持青春活力的良方。」當我這樣答,學生當然沒有好臉色。 我會說荀子此言,是古老的不老良方。出生以來,都是父母、師長叫大家不停學習,也不斷安排學習的項目,但其中一種重要的「學不可以已」,可能大家沒太注意,那就是不斷思考自己還有什麼不懂得,還可以學什麼、可以玩什麼。「你已經是老師,從前讀書也很棒吧?你當然覺得學習是玩耍!」曾有學生這樣說。「我現在跟你說當了老師後,不用上班的時間我學過什麼,不要太大反應。」我沾沾自喜的說,而學生擺出一副「看你能說出什麼新鮮來」的臭樣子等我開口。「我學了裝修,學髹漆。」學生以為自己聽錯:「再說一次。」我來來回回說了很多次,他終於驚訝地回應:「什麼?」再把我打量一番。 我很滿意這番打量,反正去上髹漆課時,師父與同學們都這樣打量我。全班只有我一個女生,還要看起過於斯文、瘦瘦小小。學髹漆,體能要很不錯,幾小時不斷幹活,而且,大家都懷疑我是否認真學、能否完成課程,在這種眼光下學習,我覺得十分新鮮。這個自己安排給自己的挑戰,讓我的生活充滿活力起來。做老師很累,但下班後我不再邊看電視邊睡,可以打起精神,可以一星期去跑步四五天,讓師父和男同學們覺得我體能上不會跟不上。 持續許多個月後,我下班後不但可以運動、進修教育相關的文憑、看想看的書、周末可以學髹漆,後來我又去報考國際花藝師牌照。說到此,雖然我的行程好像很豐富,但其實還沒有說完,不過,通常學生會打斷說:「其實我……我好像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累。」聽完此言,生命毫無改變的,佔大多數,但從此不斷善用空閒時間、碎片時間的,也有人在,更不時告訴我,最近空閒看了什麼有趣的鼓舞人心的電影、看了一些自己真正想看的書…… 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後來,讀到村上春樹一句話,「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我也馬上跟學生分享。當有一秒,你覺得累,而且認同自己真的累,你就老了。不過,若你有一秒覺得,其實我還可以,我還有很多時間,你就可以了。公開考試,可以讓人很老很累,上班也當然可以讓人更累,不過,不要相信自己沒有時間學想學的東西,做想做的事。不斷的想想自己想學什麼、想嘗試什麼,就是永續青春的良方。 按:此篇為這段時間最後一篇專欄,感謝明報,也感謝讀者。特別感謝一些因看到專欄而找我的讀者,留下電郵[email protected],歡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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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出發

「下一年你還會做我們班主任嗎?下年做個大一點的可以嗎?」孩子一邊吃着我做的蛋糕一邊說。「如果我及格升班,你下年繼續和我們玩中文遊戲好嗎?」玩過一輪猜字遊戲,有個孩子興奮地說。自期終考試完結,孩子這類問題也多了。對於自己的未來,孩子很想知道。我想開懷地告訴孩子:「是的,還會是我」,可是我只能說「世事無絕對。」「不一定啦。」「很難說。」 「為什麼難說?不都是你們大人話事嗎?」一個喜愛咬文嚼字的男孩說。一個高小年級的孩子,很多事也不能做主,雖然誰是班主任和科任將影響他一整年的心情;一個孩子口中的「大人」,誰是老闆,是否留任,我能做主,但前路漫漫,留與不留的好處壞處,有時候很難算盡。不過,掙扎一星期左右,我果然決定離開日校。 離開、出發 有分別嗎? 「聽好,老師要重新出發了。」最後一次的班主任課上,我終於臉帶感慨地說了。「老師暑假去旅行啊?」其中一個孩子說,然後馬上被另一孩子罵:「蠢,旅行要一臉不捨嗎?老師要離開啊!」我徐徐點頭,然後其餘孩子的眼漸漸變紅。「離開和出發有什麼兩樣,不都是走嗎?」「為什麼要走啊?」孩子們努努嘴皺皺眉。為了讓氣氛紓緩些,我問他們:「長大後,你希望別人怎樣稱呼你?」 「科學研究員!」一向對科學着迷的孩子說。「歌手。」時常哼歌的孩子一臉節奏感地搖頭。他們都說完了,我就說:「如果未來你知道自己畢業、離開學生身分之後,將得到自己喜歡的稱呼,可能沒那麼傷感吧。」「啊,你不愛被稱為中文老師?」一個敏捷的孩子好像恍然大悟,明白我在解釋「出發」、身分轉變與追求理想的關係。我咳了一聲清清嗓子,不慌不忙說:「我喜歡被稱為中文老師,但也喜歡被稱為老闆。」孩子哈哈大笑,一臉「最佳員工」的樣子鞠躬作揖:「吳老闆……吳老闆……」 接下來他們當然是問做什麼生意,招不招聘,請不請他們,於是,我慢慢告訴他們,這些年來,除了中文的教學及研究,我是如何進修英文、研究手作、培養琴技、學做花藝師,甚至家居裝修。 「你說得我頭都大了!老師你之後到底想做什麼?到底要往哪裏去?」我說:「現在新興一個詞叫slash——多種工作者。當然,而整體而言,我的這些工作可以歸納為『老師』、『老闆』。」有個孩子蹦跳起來,說:「我也想做老闆,賣花生蛋糕,也想做YouTuber!」「不過,長大後我只是想做科技研究員!」科學迷孩子說。多個夢也好一個夢也好,孩子必須懂得做夢,這些都是成長的養分。現在流行「生涯規劃」之論,可我覺得人生可能無限,沒有絕對的路。我沒想過自己畢業後會在肢體傷殘兒童學校一待待了幾年,更沒想過自己會不斷學習新知識和考不同的牌照,最後還想學人家做Slash做老闆。如果世上真有生涯規劃,那天我告訴孩子,我覺得第一步就是做夢,隨心所欲的做夢,不要否定任何可能性,然後拚命學習,還有把握所有與人相處的機會、向不同人取經。 下課的鐘聲始終會響起來,他們說「吳老師再見」的時候,彷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帶着感情。有個男孩把口水大力吞下去,如同吞飲眼淚:「老師,我們保持聯絡吧。」他一向愛哭,我倒驚訝他為何這次要忍着不哭。見我疑惑,他說:「最後留個良好印象嘛,還有,你之前教的詩裏說『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文﹕吳皓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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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天才橫溢

「你會替我們拍攝嗎?難得我們一起表演背詩。」報名參加學校每月一次的才藝表演「天才橫溢」後,我不時抓着孩子練習,而練習時,孩子已經不斷要求我替他們拍攝。他們最享受的是觀看自己練習的片段,一個不停讚自己帥,一個認真地誇自己念得好。當然,較冷靜的一兩個會主動提出自我改善的建議。有時候我懶懶地說:「練好一點才要我拍吧。」他們會理直氣壯的嚷:「你拍了我們才知好不好!」事實上,我肯為他們錄影的演練,他們總是站得格外正經,神情格外成熟,嗓子格外有感情。 到了表演那日,我勸孩子:「當是平日上課和我鬥快背詩就好,不用緊張!」「平日都是我們勝出的多,我們念得又快又準。」較高大的男孩實事求是的說。「對啊,我們會像平日一樣好。」另一個男孩托一托眼鏡說。看來,我多慮了,也大概是我平日常常誇他們的緣故吧,他們自信得很。平日每天上課的頭等要事,就是每人輪流背一背該星期的指定詩文,他們每人背一次,我則把詩文抄在黑板右上方。一周開始之時,我通常穩佔上風,我抄好了,他們還是苦苦皺眉,一字接一字的邊抓頭邊吐出來,不過,往往在星期三以後的課堂我都兵敗如山倒,全班每人頭頭是道地念一遍後,我仍沒有寫完。每贏我一回,他們就歡呼大叫、拍手叫好一回。 午後,在一眾師生拍手叫好的聲勢下,「天才橫溢」正式開始了,孩子表演的時間也到了。他們一臉認真的「橫看成嶺側成峰」,全詩背完後竟還記得我的建議——派個代表出來說說詩歌的主題。不過,孩子終歸是孩子,第二首詩「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字句裏,夾雜着他們忍笑不成的幾聲傻笑,最後他們幾個也無一人能記得詩歌的主題是什麼,於是,在彼此對望、一陣傻笑之際,也在觀眾的拍手與笑聲中,完結了這次演出。 開懷自信分享自己喜歡的才能 孩子們擺着一副討我讚賞的表情、心滿意足的往台下的我揮手,然後搖搖擺擺的離開舞台。看着他們,我卻邊搖頭邊笑,尤其當他們問我:「表演時,我看見你拿着照相機的表情,好像很緊張似的。」我瞪大眼睛笑說:「啊,你只顧看我,看來沒有專心表演了!那表情啊,是擔心你們說不下去!」孩子們一臉無辜:「噢,不過我們最後真的說不下去!」 他們的一臉無辜竟像時光機,帶我回到自己年幼時的表情。 「我……我最後表演時,忘了第八頁的轉折位置,最後彈不下去。」突然我想起小學五年級的自己,曾對當時的鋼琴老師說過這樣的話。那個表演,其實算是在演藝學院鋼琴系主任面前的學年考試。老師沒有怪我,只平淡的說:「真正專業的表演者,不論年紀,只要手起指落都是大師級,蒙着眼聽琴的人不會以為你是小孩子。」她說的沒錯,而這種力求完美的精神也推動我攀上過無數高峰。不過,大概是這種專業的壓力,我從不曾在錄影中欣賞自己,只會挑自己的不是,我也很少欣賞自己其實已經很努力,後來即使有人認為我彈得好,我也不曾自信地表演過,每次演出,在腦海裏,大概自己緊張的呼吸聲比美妙的樂章還要響亮。 我深深地呼吸,開口對孩子說:「不要緊,下次能說下去就好了,要緊的是,你們喜歡念,你們下次仍然很願意表演。」孩子們嘻嘻哈哈的說好,更有一個孩子說「背詩挺好玩的」,然後快快樂樂地在台下繼續欣賞他人的表演。不知不覺,在學校已經看了幾年、辦了幾年「天才橫溢」,而天才橫溢,大概不是你真的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才華,而是你能在表演時,因着自信,閃爍光芒,不管演出完不完美,只要有機會,仍然不斷的、開懷的、自信的與人分享自己喜歡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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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不變

「不變」這個題目實在不好寫。 首先,其實「變」也好「不變」也好,先哲聖賢都把可以說的道理都說破說爛了。要突破實在不易!例如《前赤壁賦》「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可見蘇軾早已悟出只要從不變的角度看,宇宙萬物和人類都是長存的。又如「窮則變,變則通」,《易經》更早以前就已指出世事常變,人自當改變適應,而這種規律就是天地間的規律,不變的法則。 其次,在科技日新月異、資訊爆炸的現今社會,我不說,大家都知道不變不可取,做事一成不變形同自掘墳墓。如此說來,又好像沒有必要再分析一些大家耳熟能詳的常識。 那麼我為何不變通,咬着「不變」這題目不放?首先是為了一個約定。有學生說要交一篇以「不變」為題的文章參與比賽,我就說陪她寫了。 而在絞盡腦汁思考的過程中,我發現了自己有什麼始終「不變」,還有「不變」對自己的意義。 自從答應寫「不變」以來,只要有獨處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不變」。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我會想,小時候不喜喝酒吃口辣,現在卻無酒不歡,有辣就吃……不行不行,吃飯方面沒有不變,不能入文。每天下班,在回家的火車上,我會想想晚上該做什麼,然後還是搖頭,我的工作我的興趣統統變了,從前不斷研究音樂,不斷練琴,如今卻喜歡運動……統統都不能入文!因為統統都變了。 改變雖然是世間「不變」的規律,但真的令人很苦惱,也讓我覺得自己很陌生。從前用來定義自己、形容自己的東西都變了,那麼到底自己是誰?「我是個喜歡吃清淡的、喜愛音樂的女孩。」但竟然很快就已經不是這樣了,起碼現在已經不是了。更重要的是,不再是女孩了,漸漸,是女人了。對於「不變」這個詞語,我真的不懂,有一刻,我覺得這輩子也不可能悟出什麼「不變」來。 到底有什麼不變呢?大概,我應該遵從《易經》的教導,接受變化是常理,也應學蘇軾「一毫莫取」的態度,着眼欣賞現在眼前擁有的東西,放棄長久喜歡的妄想,放棄長久地擁有一些事物的執念……… 堅持思考「不變」 我到底在做什麼?有飯不好好吃,有車不好好坐,竟堅持思考「不變」。 一思再思,一索再索的結果是——思索就是我的常態,思索如何創作也是我的常態。原來,這就是我的不變。 原來表象真的可以變,但本質不變,就如蘇軾說月亮表面上有圓有缺,但實際上,真實大小不變。我的表象嘛,初中寫新詩,後來忙於鋼琴比賽、表演、考試,就乾脆創作有關音樂考試曲的詩。寫過巴哈的觸技曲(Toccata in E minor)、布拉姆斯的狂想曲(Rhapsody in G minor Op. 79)等曲子以後,到了大學,又狂熱地寫作一番。後來卻有段時間討厭文學,覺得文學無用,既不賺錢,又令人陷入苦思,無用至極,竟又棄寫一年。最後大學畢業時覺得應該「文以載道」,又跑去教特殊學校,為的是以小見大,以生命的故事、以散文專欄反思生命。最後,到了今晚,一個堅持寫出「不變」的晚上。想來,寫作一直在我的生命,只是表象形式變了。 大概,如果我們想更加了解自己,就要追蹤自己的「不變」,要想一想,由始至終都沒有停過做的事。一步一步,大概就能追蹤自己的本質,就能發現有些什麼一直不變地陪在自己身邊,然後,在漫漫而變幻莫測的人生裏,不再感到孤單。 (按:這次寫得當真辛苦,不過能陪學生寫一趟,確有意思!也只有自己不斷寫作,才不至於站在老師批改文章的高地,忘記在考場苦思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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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割捨與離別的勇氣

很多時候,是工作了十多小時的一天,很可能,是晚上八時九時甚至十時十一時,我束起頭髮,洗個臉,換上窄身黑色運動褲,把白茫茫的耳筒戴起,就算眼睛累得迷茫,就算心情多麼悵惘,我也會命令自己按下Ted's Talk或是其他學習內容,一邊細聽,一邊狂奔……每星期三至五次,每次三十至五十分鐘。跑步、拉筋以外,有時會是游泳。如果人生是由一次又一次的割捨與離別組成的話,於我而言,一次又一次運動就是最需要勇氣的離別與割捨。 運動而已,大家會笑我說得太嚴重,說是離別也好像太奇怪。世間上的大割捨大離別,應該比較轟轟烈烈,起碼要放棄自己所有財產,或者是與珍愛的人生離死別。這些確實令人痛苦。不過仔細想想,其實許多種離別未必需要勇氣,應該說,無論我們有沒有勇氣與準備,都要面對。 親友的病困、辭世……這些別離我們固然沒法預計,更沒法選擇不說再見,但許多時候即使有預告,人還是被迫離別,很難做到痛快割捨。小孩長得差不多,就得上學,通常都是哭哭啼啼的上學,即使未必知道自己的苦源於與父母和家庭的暫別。小學中學大學畢業的百感交集,大概源於其實我們未必喜歡被規限的上學生活,很想早日結束,但結束一個階段,其實代表離開依附慣了的、每天一起吃飯上課談天的人,代表與一些地方的距離變得非常遙遠,遙遠得永遠回不去。例如走廊、課室、大操場……以後我們與這地方隔着的,不再是由家到學校一程車的距離,而是即使我們人回得了去,那熟悉的地方也不可能再找回離開前的自己,還有那時在我們身邊的人。歲月催人離別,令人必須放棄一直依戀或者依附的。 然而,人離開了,心往往還是不斷依戀一些人,不斷沉醉於一些美好。 主動割捨美好 自覺離別安逸 人性本懶,人性本惰。依戀、依附、依賴……無論怎樣都是糖漿,吃着吃着,能讓生命維持甜蜜快樂,於是叫人依依不捨,即使隨着時間糖漿會沾塵,始終是甜。可是,一天又一天吃着同樣的甜,而且黏黏的,叫人動彈不得的,人絕對會變得癡肥。而天天吃甜,對離別與時間不敏感,嚴重來說會變得癡呆。甜的膩,總讓人自以為飽足,於是,主動割捨美好的想像,自覺的離別安逸,最需要勇氣,也是難上加難的事。要相信父母會老,主動照顧,不再依賴;要相信自己會老,努力尋夢,不再發呆…… 每一次要這樣相信就是一次前進,每一次離別安逸的現况計劃未來,也很辛苦。 敲碎白日夢 拉回現實需要 其實許多人都懂得一鼓作氣。「要考第一!」「文憑試,要天天溫書!」「一生人一定要創業一次!」可是,如果沒有離別與割捨心中依戀的勇氣,那些一鼓作氣統統都叫一暴十寒。真正的勇氣,是每次想放棄、想沉浸在甜蜜時,堅持敲醒做白日夢的自己,把自己拉回需要面對的現實。過於安逸會令人做夢,而不是真真正正確確切切地做夢、實踐夢。 今期專欄就此停筆,因為我要運動了。再次提醒大家,從今日開始,過一些低「糖」、減「肥」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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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我最敬愛的老師

「老師,什麼是敬愛?你出『喜歡』算了吧,大家看了都更明白,更容易寫。」寫作課,我給高小孩子的題目是《我最敬愛的老師》。他們這個年紀,大概喜歡和敬愛都沒兩樣,不過我答應了:「好吧,大家好好寫,專心寫,寫好了就會送大家新年禮物……別太貴啊,我錢不多!還有,大家寫什麼我也寫什麼,我也寫寫自己最敬愛的老師吧。」說完此話,我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答應大家,畢業前送一本你們想要的書……喂,也別太貪心要什麼精裝金邊版啊。」現在的我,口氣竟有點像當日高考之前,我最敬愛的老師。她說話就是那麼直腸直肚,說好了送,就必定送,不過也會直接地捍衛一下自己的錢包。平日也是如此,毫不掩飾,活得率真。 帶着書本尋尋覓覓 「我沒什麼喜歡,請挑一本適合我的書吧。」當年我對老師如此說。最後她送我一本台灣作家楊照的《尋路青春》。當時,我不知自己要什麼,也沒有問她為什麼給我選此書,我只知道,後來,從中學畢業至現在,尋尋覓覓始終是我生活的基調,果真如書所題。我從一種工作模式換到另一種,從家搬進大學宿舍,又從一個住處搬到下一個……而我一直都不自覺的帶着此書。書中沒有令我怦然心動的情節,沒有讓人一追再追的衝動與狂喜,可是,像一趟不用趕路的旅行,我悠悠的看到他人生活的風光。小孩子總愛扭着喜愛之物東奔西跑,而我帶着這本書一路上東拐西轉,卻一直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要高考兩年消化這些資料,確是多。堅持一下吧。」通常,鼓勵的話不會說得士氣激昂,簡潔說罷,老師隨即又會單手拿起錢穆的《國史大綱》,邊走幾步,邊點點頭,繼續說書,活像一個一絲不苟的解剖學家,手起,刀落,藥到,病除。每次上課,我都活像個實驗室小跟班小助理一樣,隨着老師平淡的說書聲,逐小逐小的沉醉在國史研究。日子久了,不但考試的難題都一一剖開,連什麼考試壓力、什麼人生一切的其他問題,只要一上中史課,大概都因為聽得用心,就好像有化學反應一樣,通通不存在了。那時,每天堅持睜開眼奮鬥的其中一個動力,就是跟着老師在一起,一絲一絲的抽出每條歷史長河中的皺紋,從絲綢之路一路探索到鄭和出過的遠洋…… 敬愛的人不會輕易忘記 漸漸,我明白自己為何翻《尋路青春》 彷彿是想找回那個踏實學習的自己,想找回眼前只要一有學術問題就會全神貫注的老師。人長大之前,總會為令人刺激的喜歡而欲罷不能,但如今到了能夠淨化出敬愛的年紀,才知道敬愛是一種不會輕易忘記、帶着崇拜佩服的喜歡,而我敬愛的,是老師對人對事對己的率直務實、專一不二。 「你……你給我專心一點寫作啊。」要小孩子靜下來專一不二地學習寫作,可真不易啊。「老師,我在看你啊。」小孩咬着筆動也不動地繼續看我。「專心一點別看了……」我快要生氣了。他說:「你別動……」我正走過去打算訓一訓他,他就急忙用手遮蓋文格紙。他不耐煩地說:「先別看,在描寫你的樣子啊,敬愛的老師嘛。」我忍不住笑了:「多年以後你還能想起我,才算敬愛呢。」 (本欄歡迎各位老師、教育界人士投稿至[email protected],一經刊出,薄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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