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隨筆:教育界中的獨孤求敗
「面對壓力,無非是怕輸不起。預設自己跌到最低,可以減壓。」一位老師朋友為我分享的兩件事做了總結。
農曆新年過後,我如常到中六乙上課,課室的壁報板貼了一張特別的揮春,白紙黑字,手寫「學業退步」,很讓我有點驚訝,心想寫的同學就不怕願望達成?
過了兩星期,另一件事。報載某小學為要教導學生面對失敗,特意舉辦「失敗周」,同學周內不用上課,但須參與各種活動,以期學會面對失敗。
人生處處是考場,誰不早習慣面對失敗?我此刻的失敗之感,大抵感於我正逐步被現代化的教育觀所淘汰。
辦「失敗周」學失敗?
對於一個深信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生活滿佈挫折感的哀苦中年,即是本人,來說,實在不明白何以有人需要主動求敗來自我寬解。人生處處是考場,誰不早習慣面對失敗?我此刻的失敗之感,大抵感於我正逐步被現代化的教育觀所淘汰。
教育以訓練及製造一個個獨孤求敗作學校的成功指標,另一方面卻紛紛舉辦失敗周,為求讓獨孤求敗學會面對失敗,一日曝之,一日寒之,獨孤求敗能不發出「你們到底想我怎樣」的質問嗎?
金庸小說有個特別的人物,叫獨孤求敗,神龍見首不見尾,似乎不必與人過招,總之公認無敵。若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則永遠不敗與永遠失敗的孤獨,大概也沒大分別吧。
獨孤求敗傳曾現身教育界,俗稱「學霸」,中一新生面試,才11歲,履歷表、推薦信與獎狀,可以佔滿兩個F4文件夾。入水能游,出水能功夫,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一目十行,行行俱A。
獨孤求敗最後竟然開口道︰「我報了九間中學,有可能會選你們這一間。」
我很納悶。教育以訓練及製造一個個獨孤求敗作學校的成功指標,另一方面卻紛紛舉辦失敗周,為求讓獨孤求敗學會面對失敗,一日曝之,一日寒之,獨孤求敗能不發出「你們到底想我怎樣」的質問嗎?
教育界怕同學承擔不起挫敗,甚或當學生是顧客,務求令他們賓至如歸。於是,業界以各種各樣虛空的成就感玩忽顧客,連有形無形的小小挫敗感也企圖加以杜絕。
成功定義愈來愈狹隘
想學生學會面對失敗,情理俱在,問題在,教育界怕同學承擔不起挫敗,甚或當學生是顧客,務求令他們賓至如歸。於是,業界以各種各樣虛空的成就感玩忽顧客,連有形無形的小小挫敗感也企圖加以杜絕,然後以虛擬的失敗周作為「我們已對教育盡心盡力」的美好開脫。請不必問我「那你到底有什麼救世良方」之類的話。我想,即使是獨孤求敗,也未必能想到解救孤獨的良方。
當成功的定義愈來愈狹隘,對失敗的界定也隨時會狹窄得容不下一個人。
我只是知道,當成功的定義愈來愈狹隘,對失敗的界定也隨時會狹窄得容不下一個人。
寫「學業進步」,是盼望,是許自己進步的動力,不代表因此就不知道學業有可能退步。但凡比賽,離不開入選或者落選,我想,讓失敗進入學生的生活,寫進他們的字典吧。現在,教育界辦一個比賽,幾乎凡參加的俱有嘉許狀,甚至以優異獎作起跳;三人參賽,則索性冠亞季。沒頒聽講證書的延伸課程,即使多有意義,也不及一張「貴子弟出席了且有傑出表現」的證書交代得那麼具體和叫人安心。
流風所及,多年之後,人人都「包裝」得相當成功。直到有一天,失敗真的來訪,心靈棟毁樑摧,與其埋怨演習不似預期,不如想想何不早習慣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