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講媽:爸爸,巨人漸遠

有一段時間為了增加收入,爸爸曾經兼職夜班的士司機,那時沒有手提電話,傳呼機仍未普及,我有些模糊印象爸爸曾經用的士載我去街市看烏龜和學鋼琴。對,當時家境一般但他想我有較好的教育,包括學樂器學畫畫。

在荒山野嶺落客的時候,對方亮刀頂着他的後頸:「打劫!」

我其實不太清楚那段兼職辛酸歷史,記得是為了完成一份功課,訪問爸爸工作上的難忘經歷,於是他告訴我當年夜間開車,曾接載一名男子往大帽山,他覺得夜半行山很奇怪但沒有選擇拒載,在荒山野嶺落客的時候,對方亮刀頂着他的後頸:「打劫!」

爸爸當時不懂得反應只是機械化地把錢交出來,不敢看倒後鏡、沒有說話,因為太害怕變得僵硬了,腦海浮起媽媽和我的樣子,浮起年輕時和媽媽相識相處的經歷,他形容那是瀕死迴光返照的經驗,對方很快就逃離現場但爸爸就呆坐車廂,不知過了多久才定神。那個年頭仍然有很多偷渡客「劏死牛」,也有不幸劫殺傷亡的個案,但是回過神來,爸爸決定繼續工作賺取失去的工資。

忘記當時如何回應爸爸的分享,後來媽媽擔心他的安危最後也轉了較穩定的工作。我很少有機會向父親了解他工作的經歷,也沒有參觀過辦公室,只知道他曾經升職、熱愛工作也受同事歡迎,但因為工時長平日很少時間相處,慢慢和他生疏了,甚至乎因為他下班回家想看新聞,但我吵著要看卡通片,罵父親「哈細路」又覺得媽媽偏幫他剝削卡通時間而發脾氣,不體諒父親的勞累。

爸爸一直默默耕耘支撐家庭,不善向孩子表達情感……

現在想起來也真的很慚愧,爸爸一直默默耕耘支撐家庭,不善向孩子表達情感,而我又不懂事、不理解,他其實很孤單地演好父親這角色。最近陪爸爸溜狗,我推着嬰兒車雞蛋仔吵吵鬧鬧指手劃腳,爸爸忽然感慨地問:「帶男孩特別辛苦吧?」然後,目光漸遠說:「你小時候聽話很多,不頑皮、好好帶。」

我不知道怎樣回應,或許無論我有多頑皮、多嘴、臭脾氣,他仍會原諒和包容我;無論多了幾多白頭髮、生孩子變胖,他仍然視我為小童,心疼我辛苦。想到這裏心頭一暖鼻子一酸,看着父親老去,人漸消瘦說話反應開始慢了,心知陪伴他的時間有限,無奈目送這巨人逐漸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