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職爸爸:孩子的雜技

孩子太傑出,太早受到太好的訓練,也許,已經把一些家長的心磨起了繭。 看小說,一個主角,一出場已經天下無敵,一定不好看。最好看的小說是,一個有弱點的主角,因為種種因緣和經歷,得到成長,完成了一個最初看起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小說對讀者來說如此,孩子對家長來說也是如此。 錯過轉碟子最美片段 我永遠記得,有一刻,八歲大的女兒在所有學琴的孩子面前彈琴,當初很難的曲子,永遠彈得不順暢的樂句,這時變成有如行流水,她像絲巾一樣揚起了手,輕輕放下,彈下了最後一個音符。雖然不懂音律,但我忍不住淚流滿面。不是因為她彈得好,而是我知道,她之前幾十次甚至幾百次彈得不好。 我又記得,女兒那時要了一個玩雜耍的轉碟。她用一支木棍撐起塑膠碟轉動,碟子飛走了,再來,丟下了,再來,又飛走了。練了一小時,稍有進度,可是,還是失敗的居多,成功的偏少。到第二天,稍好,但仍然不夠好。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她丟了多少次碟子。 可是,過了四天還是五天,她忽然成功了,每次都能用木棍挑起碟子轉動,有時還能在轉動中拋起碟子,再用木棍的尖端承接仍然在轉的碟子。 啊,成功了! 我鼓掌。接着,想起應該為這個時刻留下一段影片。當我拿起攝錄機的一刻,突然發現其實已經錯失了最值得拍下的東西。最值得拍下的,當然不是她已經變得多麼了不起的片段,而是她之前每一次轉碟失敗的片段。 家長要陪着孩子不斷失敗 假如是一段孩子轉碟成功的影片,那就只能博到禮貌的稱讚,因為對別人來說,那其實十分無趣;真正好的影片,應該記錄了孩子之前失敗了無數次的嘗試,然後把那些最失敗的東西剪接在一起,也許,最後一秒,才給她留下一個成功的結果。 從失敗到成功,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所謂「成功」有多成功,而是不斷失敗和不斷努力的過程。 失敗的過程,對家長來說,未必有趣,可是,只有家長明明白白地目睹了孩子整個努力的過程,才會得到最後某一刻那一種無法形容的悸動。 碟子仍在轉,可是我的手放下了攝錄機。 我到今天仍然沒有那些使我感動的轉碟片段,因為,最好的動作,我在有足夠能力領略之前已經錯過了。我寧願把最好的部分留在腦海,次要的部分,出現或不出現在攝錄機裏,已經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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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孩子的眼淚

印象中自己小時候很少因為看東西而哭,人長大了,眼淚反而經常流下,看書,看電影,看新聞,都能觸動一發不可收拾的淚腺。 女兒出生後,有一大段時間,家中伴着嬰孩的哭聲和笑聲。哭聲,是因為不舒服、肚餓或者要引起大人注意。笑聲,是因為爸爸無聊的動作和表情、一個轉來轉去的裝置,又或者一種人類無法記錄和觀測的原因。 最動人情境 女兒為故事而哭 後來,女兒懂得閱讀,懂得看卡通,懂得看電影。有時面露緊張的表情,有時忍不住格格大笑。我默默看着她成長,最記得的不是她會自己閱讀的一刻,而是她開始為故事中人哭的一刻。女兒一邊看書,一邊偷偷啜泣,這個情境,現在想來,仍然是那麼動人。 她已經長大到了一個地步,開始為了一本書而哭,為了一個看不見的主角而哭,為了別人的遭遇而不是自己的遭遇而哭。印象中,中國作家彭懿和鄭淵潔的小說,都曾把小時候的她弄哭。她為什麼哭呢?原來一個孩子的爸爸走了,化成精靈出現,為孩子簽了成績表,接着又永遠地告別了。原來一個孩子神奇地竟然能跟動物園的獅子溝通,一人一獅成了好友;獅子逃出動物園,大人荷槍實彈,如臨大敵,子彈意外射向孩子,獅子奮不顧身撲了出來,用身體擋住了子彈…… 故事可以很悲傷,但更大的悲傷來自現實。一隻小烏龜死亡,女兒第一次哭得無法收拾。 記住曾為了什麼而流淚 人的一生,未必都是由笑聲和哭聲組成,可是,如果我們記錄着每次哭和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回望,也許能給我們許多反思。 有一個教授對即將畢業的學生說:「記着你畢業後第一次流眼淚是什麼時候,記住你的眼淚是為什麼而流,好好記住這個時刻。」教授沒有說明,為什麼要記住這個時刻,但我認為這番話十分有意思,因為不好好記住,到人生長了太多因摩擦折衷而出現的繭,柔軟的心就會永永遠遠失去。 寫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畢業後做記者第一次哭的時候。那時剛加入一份報紙,跑到內地訪問一次水災,一個爸爸買了一份禮物送給只有幾歲大的女兒,然後告別了家人。他遇到了洪水,游到了岸上,發現還有人溺在水裏,他轉身再次跳進河裏,把遇溺的人救起,可是,他自己卻永遠無法游回岸邊。 曾有人告訴我,採訪慘劇時記者不應該哭,所以我訪問死者家屬時,只是讓眼淚不住流下來,用最平靜的語氣問完所有要問的問題。 然後,寫稿時,我為自己曾流下眼淚感到自豪而不是羞愧。 希望孩子每成長到一個階段,都能記住自己為了什麼而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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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童書作者Roald Dahl的另一面

最近找到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懸疑電視劇集《希治閣劇場》(Alfred Hitchcock Presents),意外發現其中有好幾集的原作者正是大名鼎鼎的童書作者Roald Dahl(《查理與巧克力工廠》作者)。其中一集名為Lamb to the Slaughter,講述懷孕的太太用冷藏的羊腿殺死負心丈夫後裝扮無辜之餘還請查案的警官吃掉了殺人證物,簡直讓人看得目瞪口呆。這一集在二○○九年被《電視指南》選為美國史上百大電視劇集之一。 從巧克力工廠到殺人羊腿 有趣的是,這個點子據說來自Roald Dahl好友Ian Fleming(《007》系列的作者)。更有趣的是,兩人都在二次大戰時從事過不同程度的情報工作。更更有趣的是,兩人還有一位也曾做過間諜的共同好友,名叫David Ogilvy,這位後來創立了奧美廣告公司的人,成了「廣告教父」,他寫的幾本書,都成了講解廣告創意的經典之作。這三個後來非常知名的人,在那段非常時期,一起為英國政府從事間諜工作。David Ogilvy說過,他曾接受訓練,學習如何把一頭惡犬的頭徒手扭斷。 說回Roald Dahl,Lamb to the Slaughter的重點,不是兇手是誰,而是兇器就在眼前,負責調查的一眾警官卻視而不見,甚至在故事結尾時把證據吃掉了。 其中一個警官邊吃邊說:「法醫說這件兇器很重,兇手殺人後根本沒有辦法把兇器帶到很遠的地方,我想兇器一定還在附近。」另一個附和說:「恐怕就在我們眼皮底下呢!」聽到這裏,那太太在另一個房裏偷偷笑了出來。 這個故事,不論是原創小說版本或希治閣的電視改編版本,基本上都是站在女主角的角度,給她更多的同情,而不是譴責。電視劇集加強了故事的懸疑性,警官屢次提問,讓人擔心女主角的罪行快被揭發,不過,故事結局,殺人兇手似乎可以逍遙法外。也許,由於風俗教化原因,當年片集播完後,希治閣本人要在電視前現身說法,加以解釋,鄭重(還是諷刺)地向觀眾說明,劇中女主角後來伏法,她用同樣手法意圖謀殺第二任丈夫但不得逞,因為那個電冰箱的電掣給健忘的丈夫拔掉而沒有插回去,羊腿太軟,失去了殺傷力。 不是消過毒的兒童作品 Roald Dahl經歷過二次大戰的殘酷,他的戰機墜落,身受重傷,一度失明。 他明白成人世界的殘酷;七歲的女兒離世,對他打擊很大。他無法相信世界一如某些人所說的那麼美好;他無法接受部分猶太人因為要建立和保衛自己的國家而侵略別人,而屠殺無辜。他身邊有不少很要好的猶太裔朋友,但他堅持反對侵略,寧願被人冠上「反猶太」的罪名。 他給孩子寫小說,用他們的視角,給他們希望,給他們一個機會,透過小說「報復」大人。他想把一切寫得美好,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要把一些緊張、一些陰謀以及一些醜惡,加在本來應該善頌善禱的兒童作品裏。正正是這些黑暗,讓Roald Dahl的作品面世幾十年後仍然受到孩子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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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隔代傳功

訪問過吳家太極的傳人,原來他們家傳武學,規定隔代傳授,即是父親生的兒子,不由父親教授功夫,由祖父教。祖宗傳下的規矩如此,究竟真正的原因為何,不得而知,但是,深入一想,又覺得滿有哲理。第一固然是想盡量保留古老技藝,不想父傳子失去了一點精粹,子再傳子又失去一點精粹,結果每况愈下;第二其實是因為父傳子或失之太嚴,或失之太慈,未必能以平常心教導親生兒子。 祖父母活在當下的智慧 即使是在普通家庭,父子和祖孫的關係也是有分別的。現在的情况很可能是,在孩子面前,父親或母親以稍嚴的形象出現,祖父或祖母則以稍慈的形象出現。我覺得,這對孩子來說,是一種很好的家庭環境。太慈,可能會讓孩子太放肆;太嚴,孩子受到屈委後退無路。 父母還在壯年,正面對職場上激烈的競爭,不由得經常擔心孩子長大應付不了,所以要求孩子及早接受嚴苛訓練,否則孩子將來「無啖好食」;祖父母年紀已大,來日不知還餘下多少,只是希望看到孫兒活活潑潑、快快樂樂,孩子將來是否出息,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孩子是否快樂。 父母活在將來,祖父母則活在現在。兩者比較,我很多時寧願相信,祖父母比較有智慧。將來的事,無人知曉,今天的苦,能否換來明天更大的樂,經歷數十載人生浮沉起伏的長輩,更有資格斷言,凡事不能百分百確認。 「功夫」兩字真正的意思 說回功夫,一般人教功夫,不同學生,都是同一套教法,手怎樣放,腳怎樣擺,蕭規曹隨,以為這樣就是正統,可以萬無一失。可是,見盡人間滄桑的明白人,年歲漸大,經驗漸老,終於發現,功夫雖然萬變不離其宗,然而每人身材氣力骨骼各有不同,同一招式其實可以有而且應該有各種變化。父親修為未到這階段,所以最好由祖父施教。前者教孩子,傾向固守舊規,孩子稍有變化,未達標準,輕則捱罵,重則劍拔弩張,親子關係破壞殆盡;後者反而可以順着孩子的心性,心平氣和,循循善誘,而孩子有機會青出於藍。 電影《一代宗師》說:「功夫,兩個字,一橫一直。錯的躺下;站着的才是對。」 說得簡單,但「功夫」二字,明明有撇有捺,可見,認真研究功夫的人,知道凡事不是非黑即白,非贏即輸。 所謂「一橫一直」,所謂「一躺一站」,所謂「一錯一對」,其實都是擺明了的反諷。功夫兩個字根本就不是「一橫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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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與孩子共讀《鬼太郎》

近期迷上日本漫畫大師水木茂,先讀完四大冊的《漫畫昭和史》和《全員玉碎》,再讀完他的自傳作品《我的每一天》,然後,我開始讀他的《鬼太郎》,而且一邊把裏面的故事講給正在讀小一的兒子聽。 鬼太郎是一個住在日本、專門收服妖怪的孩子,天生沒有左眼,但第一次見他的人,會以為他有左眼。不過,那個眼球,其實是他的父親。他父親不知何故,竟然長成像眼球一樣,平時都躲在孩子的眼眶裏,孩子遇到重大危機時,就會爬出來拯救孩子。 鬼太郎的法寶 鬼太郎有一件神奇背心,穿上了,逢凶化吉,生命力特別頑強。 他有一個妖怪信箱,民眾遇到所有關於妖怪作祟的問題,都可以寫信向他求救,他總會義不容辭幫忙;不過,鬼太郎有一個朋友,叫臭鼠男,經常借助鬼太郎的名氣去騙受害者支付或高或低的酬金。 故事雖然充滿妖怪,可是,畫面並不嚇人,而且正義的鬼太郎每次對作惡的妖怪曉以大義時,妖怪都二話不說馬上改過自新,在這方面,這套漫畫可以說是十分「兒童向」的。但是,書中有時會不自覺暴露出成人世界的陰暗面,例如一個科學家為了獨享發現海怪血液(可以幫助人類研究長生)的聲譽,竟然立心殺害救了他性命的鬼太郎。 讓人泫然的妖花故事 其中一個故事,令我印象最為深刻,因為那是關於戰爭和思念的。故事講述一個少女所住房間,無緣無故長滿一種奇異的花朵,臭鼠男為了騙錢,信口雌黃,對少女說那是妖花,又說妖花再長下去,少女就會死亡。少女卻覺得這些花很美,不覺得需要消滅這些花。後來鬼太郎出場,他主張跟着妖氣,找尋妖花的來源。他和少女經過長時間航行,終於來到南太平洋一個島嶼。最後少女發現了二戰時死亡的父親骸骨,骸骨就埋在一堆奇花異卉之中。原來是父親思念女兒的力量,把花送到太平洋的彼岸、女兒的房間裏。 孩子應該讀不明白故事背後的悲哀。但是,我看過水木茂描寫南太平洋戰爭的親身經歷,我知道,因為一些以國家名義做的愚蠢決定,導致無數年輕人死亡,對水木茂而言,是一種怎樣的沉痛。他在無意義的太平洋戰爭中失去了左臂,而且失去了大部分戰友。幾十年後,到了晚年,水木茂仍會發噩夢,在夢中,他和少數同伴因為生存下來而被軍官下令自殺。 水木茂反戰,熱愛和平,在國家和個人之間,他建議所有人,選擇個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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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默書秘訣

以前很討厭默書,現在很喜歡默書。無他,因為以前默書是我去默書,現在默書,是我的孩子去默書,我從旁參與,自得其樂。 家中弟弟升小一,我第一次幫他默書,大吃一驚,「口」字不懂,「五」字不懂,點捺不分,「一」字從右寫到左,明明幼園時已經寫「體育」和「藝術」等艱深的字,偏偏筆順全錯,而所有簡單的字,都不大懂。默英文,孩子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也寫不齊全。不能怪人,只能怪孩子讀幼稚園時,家長太放任,幼稚園平平安安就過去了。 從頭開始幫孩子認字,繼而默書,即使只是幾十個字,對家長和孩子而言,已經非常吃力。 我知道很多家長都會為此沮喪,但我深信,絕大部分孩子默書,都有能力拿一百分,問題是家長有沒有真正的興趣和決心。 默書要學會感恩 秘訣是:一、深信孩子一定做得到(因為默書始終不是微積分和拓樸學);二、你不吝嗇時間,一個小時不可以,兩個小時吧,或者三個小時吧,一天不可以,兩天吧,再不行,三天吧;三、中間孩子支持不了,想辦法讓他繼續下去,玩遊戲,做動作,說故事,或者裝鬼臉,小休一下,或者跑一個圈,吃一塊餅,無論怎樣,讓他能夠繼續下去,直到他由從不記得,到能短期記得,再到長期記得;四、永遠善於觀察孩子,他累了,你知道,他哪個部分遇到困難,你知道,他哪裏容易出錯,你知道,他記得牢不牢,你知道,他記東西時善用聲音、圖像,還是手部肌肉記憶,你知道;六、默書時,每一個小進步,就是滿足和感恩,默書,是人生少數能證明「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穫」的東西。 一邊默書一邊打功夫 默中文時,我會把字拆解,確保他學會寫基本的部分。 如「口」字,他筆畫錯了,我會告訴孩子,首先左手從上而下直劈對方盾牌,盾牌飛起,右手打橫一掃同時向下一收,沒收了對方盾牌,最後右手從左至右橫腰一劈,就是一個打到對方目瞪「口」呆的「口」字。再如「難」字,我會讓孩子先學會寫左手邊的「隹」字,「隹」是鳥,打橫看,有嘴有肚,有頭有脊骨,脊骨之下四畫,脊骨之上又四畫,分別代表藏在肚內的兩翅兩腳和背上四根羽毛;鳥會飛,而一般人不可以;「難」字的左手邊是「廿」「口」和「夫」,即是「廿」個農「夫」看見鳥飛,張大了「口」,驚嘆着說:「飛嗎?對我們人類來說,太『難』了!」一個「難」字,要花許多時間學,但學好了,「嘆」、「漢」和「灘」等字手到拿來。以後默書,愈默愈容易,愈默愈開心。 默英文,除了教拼音規則,我還會教孩子:a是頭槌攻擊,e是起飛腳,i是直冲拳,o是如來神掌,u是起後腳,即是神龍擺尾。一邊教,一邊打功夫,不亦樂乎? (中文默書,記筆順很重要,不妨參考香港小學學習字詞表:www.edbchinese.hk/lexlist_ch/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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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人肉搜尋.沒有不陌生的人

電影《人肉搜尋》全部情節都透過電腦或手機屏幕呈現。接近兩小時,從一開始交代女兒的成長,母親患病離世,到青春期的女兒突然失蹤,單親爸爸不得不透過互聯網和社交媒體搜尋女兒失蹤的蛛絲馬迹。直到令人驚奇的結局,觀眾一直望着屏幕顯示的劇情推進,不但沒有呵欠連連,反而在不知不覺之間,完全代入了主角的角色。電影手法巧妙,堪稱為今年第一奇片。 電影《人肉搜尋》劇照 屏幕上的焦點,上下左右,騰挪翻滾;屏幕上的短訊,或短或長,或徐或疾,都在透露主人的心聲。寫好了短訊,停頓了一下,還是刪除了。忐忑、生氣、顧慮、寬容、小心翼翼……百般表情都寫在那一刻的屏幕變化。 青少年活在另一世界 青少年活在社交媒體和網絡包圍的世界,這世界,家長未必熟悉。父母因為某種理由,突然闖入了兒女的這個世界,難免驚恐。「這是我熟悉的女兒嗎?」成了編劇筆下最顯而易見的對白。 透過網絡,家長額角一邊滲汗,一邊痛苦地記下內心的呢喃:「原來她……原來她……原來她……」 家長以為同住一屋,看着孩子長大,就能熟悉孩子的一切。但現實是,你並不熟悉孩子,正如子女其實也不熟悉他們的爸爸和媽媽。大家只是活在同一間房子裏,不代表大家都活在同一個世界裏。 孩子的興趣,孩子的朋友,孩子的渴望,孩子的痛,隨着孩子長大,愈飄愈遠。 當家長進入自己茫無所知而孩子經常瀏覽的網站,家長像在看一齣沒有事先張揚的驚慄片。妖魔鬼怪固然層出不窮,更糟糕的是,內心的愧疚愈來愈無所遁形。當孩子這樣做的時候,我在哪裏呢?孩子遇到這麼大的困難,為什麼不去找我求救呢? 然後,你真的後悔你沒有及早趕上社交網絡的年代。 再然後,你發現,網絡世界的子女,也不是真正的子女。那不過是一面鏡子的一部分。前述電影裏就有許多男主角爸爸只基於社交網絡留言的「誤判」。 大數據不是一切 無數推銷網絡的人會告訴你,數字不會說謊,看一個人搜尋什麼網頁,停留在什麼資訊,購買了什麼、上載了什麼、下載了什麼,花了多少時間在做什麼……經過人工智能分析,就可以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比你家裏任何一個成員更清楚。可是,從一個人接觸的資訊和對這種資訊的反饋,真的就可以了解或者判斷一個人嗎?一個人並不是完全由數據組成的。 沒有上網的一刻,一個擁抱,一個笑容,一次若隱若現的擔心,一次埋藏在心底裏的祈禱,很多時候都無法變成數據。搜尋得了的,不過是一個人複雜和豐富的內心的冰山一角。臉書和網絡瀏覽蹤迹不過是生命的一隅。 我們想明白自己所愛的人,可是,想搜尋,太關心,反而變成蒙蔽。 即使有或者沒有網絡,你都無法真正熟悉一個人的全部。 其實何必熟悉一切呢?陌生,就不能愛上對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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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總要面對死亡這一課

自從女兒開始養巴西龜之後,整個人恍恍惚惚,喜懼無常。這天說:烏龜走過來朝她手指咬,很可愛!那天說:烏龜睡了,眼睛沒有張開,是不是生病了? 看到女兒對着烏龜,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就想起自己當年對着女兒的樣子 活動得太多,害怕烏龜得了多動症,或者想逃離;活動得太少,又害怕烏龜着涼感冒,急着要找藥物。看到女兒對着烏龜,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就想起自己當年對着女兒的樣子。太聰明,擔心,太蠢,擔心,太頑皮,擔心,太規矩,還是擔心。什麼是「常懷千歲憂」,女兒對着烏龜的樣子就是了。 寵物總有離世的一天 烏龜雖長壽,但據說巴西龜只有二十多三十年壽命,主人很可能會面對烏龜比自己早走的命運。 生命是會失去的。 人類作為生命體之一種,生命的教育十分重要,可是,談生命,不免要談死亡,許多人仍然覺得話題沉重,不適合兒童。兒童能否承受死亡的話題,能承受多少,我不是專家,實在無法知道,而且,我相信每個兒童都不一樣,有人能承受,有些人未必可以。 可是,某個時刻,人總會接觸到死亡。文學上的,想像上的,現實上的。 烏龜和人一樣,總有一天會死亡。生命帶給我們快樂,但也會帶給我們憂愁。死亡帶給我們悲傷,但也會帶給我們啟示。 當一隻巴西龜死亡時,我摟着痛哭的女兒。我們紅着眼,一起為逝去的龜佈置最漂亮精緻的棺材。那一刻,死亡就在我們的手上,而生命卻在某處突然消失了。 我忽然想到自己終有一天會和巴西龜一樣。 好多年前,我會害怕,可是,到那一天,死亡來臨,我希望自己可以順其自然,然後在臨終前告訴身邊人:我的一生,過得很美妙。 女兒的大發現︰烏龜手震 人生過了四十,可以數算太多太多幸運和上天的恩賜。跟太太拍拖時,我告訴自己,自己比世上最有錢的人都快樂;女兒和兒子先後出世,我告訴自己,世上最快樂的事我都擁有了。還有什麼比這些更快樂? 平安的快樂,很快會忘記,可是,每天晚上,看見路上有燈,見證科學的奇妙,我仍然感恩。一陣風吹過,一陣海水氣味吹過,我仍然感恩。 一隻巴西龜走了,女兒傷心極了。 過了好多天,女兒憂心忡忡地說:「烏龜手震呀!」 她擔心得要命! 隔天,女兒喜孜孜地告訴我和妻子:「烏龜手震,是向另一隻龜求偶的信號。」那個喜氣洋洋法,十足一個剛撮合了一對佳偶的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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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世人皆欲殺的沉船遇險故事

近讀董啟章在雜誌寫的專欄,題為〈笛卡兒的鬼魂〉,發現其中一段與航海遇險的詛咒有關。那記載說,笛卡兒在五歲女兒死後,照女兒模樣仿造了一個人偶,日夕相伴,一次海航,遇大風浪,船長發現笛卡兒的人偶,視為凶物,把人偶扔到大海,風浪隨即平息。我不知道這記載本身是否真確,如真確,也不知道風浪平息是否與丟掉那人偶有關。我只是為那個人偶感到悲哀。 航海遇風暴的代罪羔羊 不由得想起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裏面有一個短篇,名叫〈孫必振〉,原文只有九十五個字,但寓意極深。故事講述孫必振與眾人乘船,遇風暴,忽有天神現身,手持牌匾,上書「孫必振」三字,眾人大驚,強行把孫必振從大船推下小舟,以免受累,豈料,孫必振甫登小舟,回頭一看,大船竟已沉沒。故事給我極深印象。近幾天,與兒子重溫一九七五年在日本首播的經典電視動畫《仙巴歷險記》,意外發現,其中一集竟有相同情節,大意是講述仙巴和友人同坐某船,遇狂風巨浪,船上水手認為仙巴等外人觸怒了神靈,於是把他們丟進大海,結果那船馬上遭海底怪獸吞噬,反而仙巴等人最終脫險。 無論是笛卡兒人偶、孫必振還是仙巴的沉船故事,總是讓人思之慄然。可怕的不是詛咒,也不是難測的自然或超自然力量,而是人類可以因迷信而做出可怕至極的行為。把活人拋進大海固然邪惡,把與笛卡兒日夕相對的「女兒」拋下亦不見得仁厚。孫必振和仙巴的故事十分相似,是《仙巴歷險記》參考了蒲松齡的作品嗎?還是,兩者都取材自別的來源?這點暫不可考,但兩者給我的感覺都不是船員死有餘辜,而是他們代表了人類一種深沉的悲劇。 父母不要成為幫兇 他們在動殺機拋人下海時,內心也許在驚惶失措,也許仍是安好心,為全船人整體利益着想,他們只是因無知而把活人推下海裏。他們要顧全大局,犧牲少數的「害群之馬」。 如果孫必振和仙巴給丟進海裏後,風浪一如笛卡兒的人偶給丟在海裏而平息,那麼,船上眾人大概還會覺得自己做了好事而不是壞事。 這樣的故事,愈想愈覺得可怕,因為,現實上拋活人落大海而心安理得的事,在所多有,正因為世情如此,作者才要倒過來為觸犯眾怒的個體抱不平,在筆下懲戒那些不問情由傷害無辜的集體。集體對個體的傷害,可以很無知,可以很邪惡。所以,當孩子犯了錯,我會對他說,我很生氣,直斥他的行為不對,因為,我知道平時父母對他的愛,足以讓他承受這些責罵;可是,當我發現孩子被其他人指斥犯了極大錯誤、無處容身的時候,我所能做的,是給孩子一個擁抱。他,現在需要的,是父母不要成為把他拋落大海的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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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職爸爸:已經不是一個人

從2003年成名作150cm Life到現在,繪本作家高木直子畫啊畫,原來已經畫了15年,出版了超過30部作品。她的最新一部作品名叫《已經不是一個人》,書名還有一個副題,叫做「高木直子40脫單故事」。 一個人生活,一個人住東京,一個人去旅行,一個人跑馬拉松,一個人享受美食…… (網上圖片) 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直至認識了另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然後再變成三個人。這樣的故事,很多父母都經歷過。 二人行不容易 生兒育女更神奇 雖然說,很多人都經歷過這樣的故事,可是,不代表這樣的故事很容易發生。兩個人走在一起,為對方共同承擔生活上和心靈上的喜怒哀懼,分享大家的樂趣和幽暗,已經是一種非常難得而奇妙的緣分。到兩人決定以後守在一起,生子育女,又是一種每次回想都覺得難以置信而神奇的事。 兩個不同的人走在一起,很奇妙,到懷胎十月,到在肚內活動的小生命,終於誕生,跟那兩個一直幻想着要跟寶寶見面的人第一次相見,然後相依,每個細節,經歷過的人,細心回想,總是百般滋味。 孩子降臨 三口家平凡卻幸福 孩子的媽第一次懷孕,夫妻兩人都在既興奮又惶恐的心情之中渡過難關。那時最記得,平時不喝可樂的太太,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喝可樂,很想很想很想,可是為了孩子和自己身體健康,她總是忍耐着。我當時有兩個想法:第一,如果等到有一天她能喝可樂,她應該很快樂,我也一定會很快樂;第二,很期待孩子出生後,一家三口子好好地逛一下商場,這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後來孩子出生了,她很想喝可樂的念頭卻消失了。然後,某一天,我推着嬰兒車和太太一起逛商場,中間雖然一點特別的事也沒有,但我真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幸福。 最佳的遺言 幸福的滋味,就是感恩。平平常常的一件事,反覆地想,想很多細節,就會覺得奇妙和不可思議,生命如此,生活亦是如此。 孩子的媽和孩子經歷的一切,一家人的笑聲和淚水,為一些事發愁,為一些事努力,為一些事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回想一遍,再回想一遍,總是美好。 高木直子用繪本寫下她的人生,到她老了,走到生命最後一程時,看着自己寫的人生紀錄,事業,愛情,親情,她會有什麼想法?也許,在最後一刻,她會滿足地說:「我的一生真的很美妙!」 我覺得,最好的遺言也是這一句:「我的一生,真的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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