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隨筆:給青春的你

那是一個平凡的暑假下午。 空氣熱得像蒸氣一樣,我到他們的音樂工作室探訪時,結他線也似乎怕熱偷懶,頻頻斷掉,但他們還是有耐心的換掉又重來,換掉又重唱。這樣的下午,大概其他高中生都在補習操卷,或者嬉鬧,或者午覺……但他們還是如常練歌,如常預備演出。六年以來,大概就是無數個這樣平凡下午,樂隊Boyz Reborn的男孩,慢慢編寫出不一樣的青春樂章。 文:吳皓妍 考試教不了社關情懷 世態教訓再三抑止 偉大情懷 何處滋養 ——Boyz Reborn《平凡人》 在香港,努力操卷補課就是給高中生的誡命,彷彿這樣就能培養耐心,滋養出堅毅而偉大的情懷。「你渴了?飲水嗎?」明明力竭聲嘶練了兩小時歌的是他們,但一到休息時間,男孩自然的照顧坐在一角旁聽的我。小至大方地接待過門客,大至關心烏溪沙是否被填海、雨傘運動後的未來、民主之花是否開……如此種種,課本哪裏滋養? 認真夾band 認真燃燒青春 夢想他朝改變世界叫年青 ——Boyz Reborn《年少氣盛》 音樂可以改變什麼?組樂隊不過為了打發青春吧……或者有人會這樣想。然而,如果知道香港高中生充斥着漫長SBA、各式補課功課的青春,你不會忍心用「打發」二字。練歌與表演的時間,絕對是像吐血一樣嘔出來的。一路上教男孩們作曲編曲樂器的,是負責Passion Music Ministry的社工Eddie sir(何振賢),雖說是玩音樂,但他訓着這裏彈錯,點着那裏唱歪……儼如操練認真的小兵,你也不會說他們是隨便「打發」青春。 即使他們的音樂未必可以改變世界,但最少豐富了青春。 他們青春中最深刻的不再是某次枯燥的mock中考高分,而是在台上和自己的偶像Supper Moment合唱的一曲,是在維園唱《自由之歌》遙敬六四學生的火熱,是在伊館又跳又唱的活力,是每年年終總結成果的音樂會,是每次鎂光燈打在身上閃閃發亮的剎那……有了這些,他們面對世界,又或小事如面對眼前陌生的我,氣度都是悠然自得,坦坦蕩蕩。 在青春時認真地做過一些事,也能幫助他們走想走的路,不像許多大學生,方向迷糊,也不會像許多人空談理想。男孩們在音樂創作或影音製作都有不少的夢,有的告訴我想做一名鼓手,有的想到演藝進修。他的路或會改變,但最少,在Boyz Reborn這些年裏,他們知道認真唱一曲做一事的態度,而這就是改變世界的根本吧。 追夢總在下課後 平凡人若然為美夢覺醒 ——Boyz Reborn《平凡人》 綜合、作文、抄筆記……大概當他們知道我是中文老師後,不免聯想到自己的日常,於是笑得有些腼腆。不過我想說,改變人一生的,往往是下課下班後的幾小時,至於日常,和別人一樣繼續努力就好。 試想想,你的青春會變得如何,如果在空氣像蒸氣一樣的暑假,你不躺着,若然下課後下班後你不呆着,若然你願意為美夢發力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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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背大背包的孩子

待人接物無不以禮,東西很少做得馬虎,街上少見垃圾桶卻也很少垃圾,少有煮得難吃的食店,洗手間乾淨得不像洗手間……這陣子在日本小住,從前聽來許多美麗的傳說果然一一呈現眼前。我也順道記起別人對這個美好國度形成的分析——什麼傳統文化影響,國民教育及家庭教育良好……種種分析後,通常是聲聲嘆息,哀嘆自己城市的政府啊教育啊不成氣候。 小住數日,語言不通,我實在難以明瞭這島國到底有什麼宜人的政治文教氣候,倒是因為自己活像個文盲,不覺閉起嘴來,學習當地人買車票的法子,在電梯上的禮儀,微笑的誠懇,誇張但友善的鞠躬……不禁覺得,每個島國人的笑容與鞠躬原來都能美化市容,小小的行為與身體語言就形成了社會氣候。 如此仔細一看大大小小的當地人,特別是孩子,有一處覺得自己學不來,那就是背着大背包。 為何日本孩子書包特別大? 島國孩子出門上學,我覺得他們把一個島都背在身上了。普遍而言,我覺得他們的背包真的有點大過了頭。香港男生外出許多時候是兩手空空的,上班上學,背包再大,也很少比自己的背部寬大吧。島國孩子們少年們背的書包簡直不合比例。不少孩子書包之長,由頸部到臀部,簡直放得下兩三個半歲孩子。 成人上班,路遙遙而擔子重,背着一身行李上班不難理解。當地留學的朋友說,許多島國人上班地點離家很遠,即使有了新式子彈火車等等便利快捷的交通工具,許多人為了省錢,總會選擇傳統列車、許久才有一班的公車、單車……接來駁去,在路途上花上兩三個小時也算平常。至於島國孩子,大多會被分配到同區中小學,路途未必太遠,那麼大的書包,配以手提袋子一兩個,到底有何用? 裝載孩子的自主獨立生活 後來,我發現大背包未必是潮流,而是用來裝載整個孩子一天自主的生活。 島國不少列車走得很聒耳,特別那些較傳統的列車,奔馳起來還是會不斷轟隆轟隆,吵得難與身邊同伴談天,所以看漫畫,玩遊戲卡,打電玩也是孩子不錯的選擇。又或者他們會選擇睡覺。背包塞滿衣服、凸出球棍球拍的大有人在,在列車上吃完背包掏出來的便當後,把垃圾塞回背包,再把外衣取出來當被子蓋的孩子,幾乎每一班黃昏至晚上的列車都可見到。他們也很會防止自己睡過了站,我曾看過調校手機鬧鐘的孩子。 除了在大城或市中心,島國街上人較少,走着走着的感覺輕省,一來不需左閃右避才有路可走,二來其實沒有「群眾壓力」,不會有人目擊你的行為到底是否符合社會規矩。而在安靜的街上,扔垃圾的孩子不單會按指示分類,更見過把不能回收的貼紙從膠樽上撕掉,再用紙巾把膠樽抹乾淨才扔掉。高小以上的孩子,甚少由成人照顧往返學校,甚至再小一點的初小孩子,也有見過是自己踏單車,身後背着小島一樣的大背包。即使住在較危險的活火山區,例如住櫻島的小學生,大背包以外,日日攜帶頭盔等保障安全的物資自行來往家校,自己保護自己,不靠成人。 島國人能背起「美好國度」 上課責任、個人興趣、日常自我護理、自己的垃圾……一一由自己背起。習慣獨立獨處,習慣承擔自己,這也許就是島國人能背起「美好國度」,把美名傳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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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我是單行紙

其實,生在這樣的世代這樣的城市裏,說我們命如草芥,絕無不妥。走出紙廠一刻,我們的命運大概已定——成為注定飄零的單行紙,或者稍為踏實的單行簿。 伶仃一張,散佚的機會極高。人類通常在我們淨白之身上輕輕幾筆,潦草記事。事完了,我們一生也就完了,然後被遺忘在暗角、廢紙回收處或垃圾桶。 單行簿的命通常比較踏實,始終,數十張紙被綑在一起,沒那麼容易遺失,而且生命起碼有個主題。像人類要有門踏實的專長手藝,被叫做「醫生」、「律師」等一樣,生來就是單行簿的話,不論是「中文生字」還是「數學練習1」,總算有門專業吧,也起碼被家長或孩子捧着溫習一個半個學期,怎也算長壽一點。 對不起,我們無意傳達悲觀的信息,只是,我們生來就是白色的,有如人類哭喪的衣服,不免口吻悲涼些。而如果你仔細想想自己的成長經歷,你也許會明白,我們愈白愈淨,單行線愈僵愈整齊,就代表我們肩負愈沉重、愈嚇人的任務,好像成為公開考試試題的答題簿。 你懂的,就算高貴如試題答題簿,過上一年兩年,我們還是會被銷毁,所以別怪我們,我們的生命有時確是聊勝於無。 認真 讓我們永垂不朽 有人類說過「紙有兩面」,意思大概是凡事有兩面。我們命如草芥,也可以永垂不朽,只要有人願意對回憶認認真真。都說男人負心,說的沒錯,往往保留陳年情書的是女孩,不過先別提這些風月之事,最近我們發現了一個認真的女孩,實在讓我們動心。 那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像芸芸學子一樣,用單行紙單行簿做筆記。起初我們真的覺得命都該絕了!她總愛用鉛筆做筆記,連課堂上被放大、被老師勒令銘記的內容,在她筆下,寫出來還是細微得像芝麻綠豆一樣。以為不消一會,她必定會忘記自己所記「芝麻綠豆」的小字,以為我們又將消失於暗角了。 怎料,路遙知馬力,她常常翻看我們,用鉛筆寫了一回不夠,又會用藍色黑色原子筆重新寫啊抄啊。半年,一年……她總在我們身上「紙上談兵」,在我們身上重複操練,希望磨利筆鋒,漸漸換得紮紮實實的知識。把字寫得小,原來是希望一張單行紙有更多位置,可以讓她寫夠一遍、兩遍、三四遍;起初用鉛筆寫,原來是希望寫錯能改,之後翻看修改時,能盡善盡美。 與紙談情 生命不會是白紙 許多人以為,在我們身上草草幾筆、草草幾日,就是心安理得,又或必有所得。據我們多年經驗,善惡到頭終有報,把我們視作草芥的人,最後大多混沌一生,許多抱負與計劃都流為空談、紙上談兵,生命過得聊勝於無。 認認真真與我們談情的,像那女孩一樣,當真在紙上談兵的話,生命絕不會是空空單行、飄零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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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我是熒光筆

無論在何方,我們都放光芒。我族是文具世界中的北斗星,一旦文字圖畫符號與我們扯上了關係,看見我們的人就會如迷途羔羊找着方向一樣欣喜,打醒精神。不管大學中學還是小學生,無貴無賤無長無少,只要我們存在,他們的專注就會存在,目光更是又敬又畏的。 考試框架下 發光引路 我們的光芒不能被橡皮擦拭去,連鉛筆原子筆墨水筆統統都被我們蓋過,於是,從前我們不把其他文具放在眼內。「你們自以為出眾,以為人人都在看你們嗎?也不讀讀看我們原子筆在筆記寫的是什麼!真是文盲!」原子筆是妒忌吧?不過愈來愈多聲音讓我們看清這叫人沮喪的真相。「全都用熒光筆塗了吧,反正全都要考,想也不必多想。」幾個呆在自修室的男孩說。「把marking scheme全都熒光,過了關就是神仙,用不着真的喜歡這科啊……」一屆又一屆前輩如此叮囑後輩。原來,狐假虎威,有考試的內容就有專注,我們只能跟着規定的考試內容發光引路。 大概,大家也很少思考我們指引的是什麼路,也大概沒有人注意到自身真正的光芒。 「漏墨」整蠱 意外發現…… 由於面子上過不去,想明白了考試內容與我們的關係後,我們乾脆自暴自棄,不時漏墨,把那些學子考生嚇一嚇,把他們戲弄得滿手熒光,沾滿「鮮血」。有一次,我們其中一支熒光黃兄弟打算故技重施,又再故意多吐一些血出來,讓熒光的血在重點上化開。熒光黃是故意讓字化開的,那幾個字還要是什麼「學不可以已」!這等無聊的字,族長教了我們,必須做些破壞,哪怕是連那筆記的紙也化穿化透。然而,那男孩不但沒有焦躁,看見熒光黃的血化開了,便徐徐地以原子筆再抄一次那要點,取出熒光粉紅,細細塗上。 後來,這熒光粉紅妹妹上報族長,說真的不忍心漏血漏墨,因為她感覺到男孩的手是暖的,男孩看紙上的知識時,目光無比熾熱、無比認真。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要學的重點,專注地聽老師講筆記,彷彿記誦筆記能累積出他想要的人生。 說起這事,我們真的慚愧。那男孩的手還要是有些缺陷的,要比平常人花多點點力氣才能畫下重點,我們卻派代表故意漏墨整他。不過我們當真要謝謝他,謝謝他讓我們看見,並非人人都為了考試變得無從反省,並非人人都死記硬背,是當真有人細細品味自己所學的。「學不可以已」,雖然世上仍有許多人以為,只要把一切字句熒光就是不斷努力學習,但經過此事,我族重新有了希望,也重新學習不斷地相信,相信我們的光能成為人們學習路上的明燈,帶領人們發現自身真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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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隨筆:我是橡皮擦

鉛筆族是我族世交,在上回專欄〈我是鉛筆〉讀到他們的血淚史,我真的不好受,因為我常親眼目睹他們受罪。我們雖沒有鉛筆族那樣命苦,但世人對我的誤會與幻想實在太多,多得讓我們發笑。 首先,大家以為我有潔癖,特別是在帶小孩的女人。她們特愛清潔,總以癡迷戀慕的眼光看我族姊妹,把我們買回家後,總急不及待把膠套拆掉,連我們裹身的紙皮都丟掉,讓我們赤裸裸的躺在書桌候命。她們對我們白超乎雪的身子有太多幻想,以為我們能用自己的潔白潔淨一切錯誤,實在好笑。 家族史上可笑的故事太多太多,例如有位家庭主婦,一口氣買了十幾塊長方形姊妹送給她兒子,然後天天大呼小叫,要我們輪流把他兒子做的功課擦啊擦啊擦乾淨。這其實超越了我們能力範圍。兒子的鉛筆字實在力透紙背,其實許多小孩都是如此,因為他們真心,他們賣力。這女人要我們姊妹都賣力賣命,要把算錯的題,寫錯的字,甚至畫錯的畫都擦乾擦淨,要把紙變回雪白全新,好像沒做錯過一樣。可是,發生過的事,哪裏能扭轉? 所謂改過,也非一下子全然拋棄過去,而是逐步逐步淡化既有而不想要的,再邁向更好的境地。 我的祖先——麵包屑 說到把過去逐步淡化的工夫,我也不得不說說我的祖先——麵包屑。對,在英國文具商Edward Nairne發現橡皮擦物料前,世界上本來沒有什麼「橡皮擦」,只有鉛筆,不能被擦得乾淨的鉛筆。從前大家想稍稍改正,就得用軟軟的麵包屑,逐小逐小地把鉛筆迹黏走,那些十七世紀的工程師就是這樣的了。 那個還沒有我們的時候,大家都知道麵包屑不可能黏得非常乾淨,所以寫鉛筆字的人樣子特別認真,而他們擦東西的樣子也是格外謹慎的,人人都會細細觀察錯誤,靈活的想法子,想想如何黏擦最少而能調整得更好。哪像現在的人,稍一看見與標準答案有偏差,便大刀闊斧看也不看清楚地擦下去。不過,怎樣都好,反正現在我就跟大家說清楚,雖然我們姊妹比祖先麵包屑擦得乾淨,但別奢望我們能完全淨化錯誤,也別要把我們當成修改生命的工具,讓一切成為一式一樣。 我的副業——骰子、香水 此外,我現在老實告訴大家,其實我們橡皮擦有許多兼職副業。與鉛筆合作時,我們當然會打醒精神,一本正經,但我們絕非日日夜夜都在匡正時弊的悶東西。我們姊妹有時會被孩子化妝,變成有「1」「2」「3」「4」「5」「6」的骰子,是小孩們小息的好玩伴,你一顆我一顆,大家快樂地拋來拋去。有時候,因為我們有體香,我們會成為「筆袋香水」,被小女孩們長年收在筆袋裏,而其他文具都會被熏得像我們一樣香,通通變成了蘋果味、提子味、香橙味……而小女孩就愈發愛她的文具了。 最後,告訴大家一個秘密,我族塊塊姊妹其實都暗戀「錯誤」。當大家把我們擦,我們身子的一部分就會纏着錯誤,隨錯誤而去,變成大碎小碎。即使被撥到地角天涯,我們還是和那些被擦掉的錯誤在一起,因為我族相信,錯誤中滲雜的笑聲和淚水,不應該在世界上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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